《出轨》第二章 包容
一
园美是早上六点起床的。
今天晨晨开学，她和丈夫约好她看超市，他给儿子报名。
即使今天儿子不开学，园美也会去看超市的，因为她早已和丈夫约定好，每礼拜她看超市一天，让丈夫休息。
李同贤看到妻子比平常早起了两个小时，吃惊地问：“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园美垂着头说：“前两天我买衣服花了一千六百块钱，不早起多尴尬。”
她并不是不懂感恩的女人，只是看不惯丈夫的死板、怯懦、不会哄自己，不会讨自己欢心。
李同贤微笑说：“没事，我赚的钱虽然不多，可还是够你买衣服。”
园美脸红了，红得像朵盛放的杜鹃花。
园美是七点到超市的。
她打开灯，看到丈夫像往常一样把超市收拾得井井有条，也把煮关东煮、煮玉米，煮茶叶蛋的器具收拾好了，思忖说：“他虽然让人看不惯，总算是个勤快的男人。”
她像丈夫每天早上来这里的第一件事一样煮关东煮、煮玉米，煮茶叶蛋，打开反锁的门，开始了一天的‘职业生活’。
过往的行人即使不买东西，每天也会朝超市看一眼。他们知道每礼拜总有一天是个美女看店。当看到今天恰好是这个美女看店的时候，他们就算本来不想买东西，也进来买了一袋彩虹糖、一瓶可乐，一根烤肠。烤一根烤肠当然不费力气，可是这条路来往的人多，而且要将货架上卖光的食品补上，累坏了园美。
她虽然出身农村，却没有干过一天农活。因为她热烈、奔放，心气高，讨厌干那种又脏又累的东西。
这并不代表她讨厌农民，讨厌父辈们从事的职业，只代表她一种简单的好恶。
一个大约五十来岁的谢了顶的男人把食用油放在收银台上，微笑说：“女子，这瓶油多少钱？”
园美扫着条码，微笑说：“三十七。”
男人掏出钱包，发现只有三十块钱，窘迫地翻身上其它口袋。他翻遍身上所有口袋，发现自己只带了这三十块钱。不知道是因为天太热还是太尴尬，他的额头上渗出了薄薄的汗珠。
园美看着男人窘迫的神情，微笑说：“油你拿走，钱下次来给。”
男人皱眉说：“那怎么行？”
园美笑着说：“没事，我相信你。”
男人看着园美真挚的眼睛，感激地说：“我住在卷烟厂，今天不上城了。明天上午我给你钱。”
园美把油递给男人，微笑说：“好的，你慢走。”
男人朝园美鞠了个躬，微笑说：“明天见。”
园美眨着眼睛说：“明天见不了了。”
男人吃惊说：“明天超市不开门吗？那油我下次来买。”
园美笑着说：“明天我男人看超市，你把钱给他就行了。”
男人朗声笑说：“你这女子真爱开玩笑！”
听到县中的放学铃，园美思忖说：“我给小妹打个电话，让她带我去学校食堂吃饭！好久没有在县中吃饭了。”
“喂，小妹！你在食堂门口等我一下，我马上过去！”
“你快点，我一会还要午休呢。”
“知道啦！我在超市，马上就过来了！”
她正要关超市门，一辆白色货车停在了超市门口。
货车司机从驾驶室跳下来，走到园美面前，微笑说：“你男人订了几箱饮料，我给你搬进去！”
园美爽朗地说：“好的。”
司机打开车厢，把小推车放下来。园美看见车厢离地面有点远，小推车够不到，连忙跑过去接过小推车，放在了地面上。
司机微笑说：“谢谢。”
园美说：“不客气。”
司机把饮料一箱箱搬到车厢边沿。园美看到他很辛苦，抱起饮料搬在小推车上。
司机连忙说：“把饮料放下，不用你搬。”
园美微笑说：“你这么辛苦，我怎么能站在旁边看呢？”
司机微笑说：“你是女人，我怎么好意思让你搬？”
园美不高兴地说：“女人也是人，又不比你们男人缺胳膊少腿，为什么不能搬？”
司机笑着说：“因为你们女人没有力气，天生只适合在家里抱抱孩子、做做饭，洗洗衣服。”
园美简直想狠狠甩司机一巴掌。她忍住气说：“别瞧不起女人！女人最起码会生孩子，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是女人生出来的，都是吃女人的奶长大的。”
司机终于闭上了嘴。他思忖说：“原来长得漂亮的女人不是只会做花瓶。”
为了让这个可恶的司机看得起女人，园美把所有的饮料抱上小推车、推进超市，卸了下来。
看着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司机不得不佩服她的骨气。
园美倚着小推车，擦着额头上的汗珠，扬起头说：“现在你是不是觉得女人挺厉害的！”
司机微笑说：“是。”
园美从冰箱里取出一瓶‘脉动’，递给司机，嫣然说：“赠你一瓶饮料，希望你以后不要说女人的坏话了！”
司机说：“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园美是跑着进县中的。
她看见小妹正坐在教学楼下边的台阶上等自己，跑到她面前，微笑说：“我们去吃饭吧！”
园丽站起身，轻啐说：“你怎么现在才来？”
园美说：“我正准备找你，一个人来给超市送饮料了。我只好等他把饮料卸完再过来。”
园丽叹了口气，说：“也好，我们最起码错过了吃饭的‘高峰期’。”
食堂里有馍馍、包子、饼、凉皮、碗坨、饸饹、稀饭、绿豆汤，八宝粥和各种各样的菜。
园美看着这些并不好吃的东西，想到自己那段美好的岁月，突然想大哭一场。
园丽掏出校园卡，说：“姐姐，你想吃什么？”
园美看来看去，说：“我要一碗凉皮、一个豆沙饼，一碗稀饭。”
看着凉皮，稀饭和食堂里正在吃饭的学生，园美的眼里已经闪烁着泪花。
园丽看着姐姐失落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问：“姐姐，你怎么了？”
园美说：“看到你们，我想起了自己上高中那会。我高一时候的教室是你那栋教学楼二楼左边的那间教室、高二的教室是右边那栋教学楼三楼左边的那间教室，高三又搬到了你那栋教学楼四楼右边的那间教室。”
园丽眨着眼睛说：“你高中时候谈过几个男朋友呀？”
园美嫣然说：“三个。高一一个、高二一个，高三一个。”
园丽吃惊说：“你好‘花心’呀！要我的话三年只谈一个。”
园美嫣然说：“每个男生有每个男生迷人的地方，每个女生也有每个女生迷人的地方。这就是世界上有那么多男人女人会出轨的原因。如果出轨的对象比不上自己老婆或者老公，谁还会出轨呀！”
“那你会出轨吗？”
“我如果遇见真心喜欢的男人的话一定会出轨的。”
“你不怕姐夫打你？晨晨恨你？假如你爱上人家和你老公离婚了让晨晨怎么办？”
“就算我出轨被他发现，他也决不会打我的。如果我和他离婚了大不了把晨晨带过去。”
“你不怕他对晨晨不好吗？”
“有我在，他敢对晨晨不好！”
虽然凉皮、稀饭，豆沙饼都不好吃，园美也没有剩下半根凉皮，连掉在手上的豆沙饼渣都吃了。
食堂外阳光灿烂，树叶经风吹拂，在柏油马路上舞蹈着，来往的学生脚步轻快，面上的笑容如阳光一般灿烂。所有的学生都受不了这闷热的天气，急着赶回宿舍，仍然有几个男孩子在操场打篮球。
看着他们，园美疲软的身体顿时有了活力。
园丽说：“天这么热，没人买东西，你跟我回宿舍睡觉吧？”
园美皱眉说：“没床位呀！而且宿管说不定会来查宿。”
园丽眨着眼睛说：“我宿舍有两个女生天天中午上网，你只要宿管查宿的时候用被子把头包起来就行了。”
走在宿舍的走廊里，园美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她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十五岁，回到了那个青春烂漫的年纪。走进宿舍，园美的感觉更加强烈。
园丽的宿舍很干净，墙是用白粉新刷的，学生们的床褥都很整洁，床前的长桌子上放着几本资料书。园丽的宿舍当然也像大多数初中高中的宿舍一样住着八个人。
一个皮肤稍微有点黑，瘦瘦高高的女生说：“她是谁？”
“她是我姐姐，中午在咱们宿舍睡觉。”
瘦高女生对面的女生放下手机，吃惊地说：“你不怕宿管查宿吗？”
瘦高女生眨着眼睛说：“查宿的时候只要面朝墙睡，宿管就发现不了了。”
园丽指着进门右手边的上铺说：“这是我的床，你上去睡觉吧。”
小妹被子旁边放着张恨水的《金粉世家》、张爱玲的《倾城之恋》和沈从文的《边城》。
园美看到另外三个女生两个写作业，一个听音乐，眨着眼睛说：“园丽有没有对象啊？”
“姐！你能不能别见人就问我有没有对象！”
“我还不是关心你嘛！”
“园丽暂时还没有对象。不过她是校花，班里和学校有很多男生追她呢！军训的时候高一二班的一个男生就开始追了。”
“别瞎说！”
“既然有那么多人追你你为什么不谈呢？”
“我不是给你说过我准备上了大学再谈吗？”
“就知道学习！等你长大了你肯定会后悔初中高中的时候没有谈过恋爱的！”
“才不会呢！”
“不可能。年少时的爱恋就像花朵上的蝴蝶一样美好，如果没有体验过的话是人生的遗憾！”
“鬼才会认同你这种奇怪的想法呢！”
“我倒觉得姐姐说的挺对的。我和男朋友牵手上南山玩的时候整个人非常轻松呢！”
“别在楼道晃悠了，没听到睡觉铃嘛！”
她们正聊得正浓，楼道里忽然传来了宿管阿姨的吼声。
园丽悄声说：“姐姐，快把头包起来！”
“1、2，3……”
“舍长呢！你们宿舍怎么只有七个人？”
瘦瘦高高的女生不情愿地坐起来说：“另外一个上网去了。”
宿管阿姨生气说：“游戏有什么好玩的！”
她一走，园美就把头露了出来：“憋死我了！”
园丽悄声说：“她在外边……”
“谁在说话！”
宿管阿姨推开门，大声说。
园美暗骂一声，又把头包了起来。
“真烦，她竟然在外边偷听。”
园丽笑啐说：“她经常偷听的。”
“你们应该乘没人的时候揍她一顿。”
园美下边的女生笑着说：“旁边宿舍已经揍过她一次了，可是她还是在外边偷听。”
园美说：“那就把她打得住进医院，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宿舍的人都笑了。
园美醒来时宿舍已经没人了，整栋宿舍楼都静悄悄的。
“园丽走的时候怎么不叫我呢？”
她点亮手机，看到已经三点半了，不知道是该开超市还是继续睡觉。迟疑了好一会，她决定开超市！
外边的暑热已经渐渐褪去。阳光西斜，树叶的阴影在双杠上流动。操场里有两个班在上体育课，他们有的打篮球、有的打羽毛球、有的在树叶的阴影里聊天，有的在双杠上玩耍。
园美看了他们好一会，才出了校园。
园美每次看超市都会在学生放学前走。因为这个学校有几百个学生，买东西的时候她照顾不来。
今天她决定等学生们散去后再回家。她把食品摆得满满的，煮了一锅玉米、一锅茶叶蛋，烤了一烤箱香肠。
一放学，学生们都涌了进来。这当然也是因为今天看店的是个美女。
正当园美手忙脚乱的时候，园丽进来了。
园美给客人夹着烤肠，微笑说：“你怎么来了？”
园丽给学生找着钱，撇了姐姐一眼，说：“当然是来帮你的。”
园美笑着说：“那谢谢你喽。”
园丽说：“不客气。”
有小妹帮忙，园美轻松了许多。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学生们散去了。
“去我家吃饭吧？我今天做火锅。”
“礼拜天吧，晚上我还要上课呢！”
“那我把超市关了，我们去吃饭。”
“好的。”
“你想去哪里吃呢？”
“对面的凉皮店吧！”
二
——吃完早餐，李同贤笑着说：“晨晨，把暑假作业带上，我们去学校给你报名。”
晨晨垂下头，扭捏说：“我想先上城买书包、文具盒、铅笔、橡皮擦，书皮。”
李同贤看着儿子的‘蜡笔小新’书包，微笑说：“这个书包还能用啊？”
晨晨说：“我想买个新的。”
李同贤微笑说：“好，咱们上城给你买文具，回来再报名。”
他和儿子是骑自行车上街的。
这倒不是因为他买不起汽车。就算买不起四五十万的，买二三十万的上海荣威、大众，比亚迪还是绰绰有余。妻子觉得生活在这个只有一千米长的小城里，买车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她觉得街上那些开车的人要不有病，要不就是为了‘显摆’。
晨晨坐在爸爸自行车的后座上，枕在爸爸温热的脊背上，感到非常安全，温暖。就算晨风里夹杂着一丝寒意，让晨晨打了个寒噤，可这种安全和温暖是爸爸之外的任何人都无法给予他的。
这绝不是纯爱小说里经常描写的那种情景，而是人世间最伟大的爱！
晨晨和爸爸停在了县小学门口。这边的文具店专营小学生文具。不用儿子说，李同贤像所有爸爸一样给儿子买了最贵的书包、文具盒、铅笔，橡皮擦。本来书皮买数学和语文就可以了，晨晨爸爸却给晨晨买了所有书的书皮。看见爸爸对自己这么好，晨晨下定决心好好学习，以后把赚的钱全让爸爸花。
买好文具，李同贤载着儿子去学校报名。晨晨的小学在县城外，虽然离家远，教学质量却比县小学好。
快到老师办公室的时候，晨晨有些发怵，因为他的暑假作业没有做完。他希望老师忘记检查暑假作业。
一个长得非常可爱的小女孩和妈妈从老师办公室出来，跑到晨晨面前，眼睛灵活地看着晨晨和晨晨爸爸：“你暑假作业做完了没有？”
晨晨垂着头，支支吾吾地说：“做……做完了。”
女孩嘟起嘴说：“我的没有做完。”
晨晨急切地说：“那老师训你了没有？”
“没有”！女孩转过头，看着姗姗来迟的妈妈，笑着说，“我妈妈在旁边，她敢训我！”
女人看着晨晨，微笑说：“你和馨馨是一个班的？”
“嗯。”
“馨馨在学校调皮吗？”
“不……不调皮。”
“别帮我说话。我妈妈知道我很调皮的。”
“呵呵。”
女人看了眼李同贤和晨晨，说：“我俩走了。”
李同贤垂着头说：“嗯。”
“老师，给晨晨报名。”
戴眼镜的女老师说：“书费和报名费一共两千七。”
李同贤掏出钱，垂着头给了女老师。
女老师看着晨晨爸爸怯懦的模样，想笑又不能笑。她指着报名表和另一张表，笑着说：“麻烦在这两张表上签个字。”
老师微笑说：“晨晨，让我看看你的暑假作业。”
晨晨想说自己没拿暑假作业，又没有勇气，只好把暑假作业从书包里取了出来。
老师翻看着暑假作业，指着数学后边空下的几页，皱眉说：“你怎么空下这么多。”
晨晨垂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李同贤突然在儿子头上打了一下，生气说：“你不是说你做完了吗？”
他拉着儿子的袖子说：“老师，我和晨晨走了。明天我让他把暑假作业带来让你看。”
老师点头说：“好的。”
回到家，李同贤生气说：“把作业拿出来，我给你讲！”
晨晨流着泪，把暑假作业拿出来，放在了餐桌上。李同贤坐在儿子旁边，认真地给他讲题。
十一点半的时候，晨晨嗫嚅着说：“爸爸，我饿了。”
李同贤严厉地说：“作业做完再吃饭！”
晨晨的眼泪流得更厉害了他也毫不动心。
三
晨晨听到有人踢门，连忙跑过去，说：“谁呀！”
园美说：“我！”
晨晨看见妈妈提着很多东西，接过来说：“你好慢啊，我都快饿死了。”
园美看到丈夫不在，说：“你爸爸呢？”
晨晨说：“他去买啤酒了。”
园美说：“他还挺体贴的嘛。”
晨晨说：“爸爸本来就很体贴你，只是你没有发现罢了。”
园美笑啐说：“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
园美正在切豆腐，丈夫回来了。
她说：“快点过来帮我！”
李同贤微笑说：“我洗一下手。”
园美泡腐竹、泡粉条、泡木耳、切豆腐、切千张，切油豆皮，切海带丝，李同贤洗菜，切菜，没过多久就把食材全准备好了。
汤滚时，园美和丈夫把食材下了进去。
园美拿起儿子的碗，把豆腐、木耳、金针菇、香肠，千张这些儿子爱吃的东西盛到了儿子碗里。
晨晨看见妈妈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皱眉说：“我吃不完。”
园美笑啐说：“你不是说你快饿死了吗？”
晨晨皱眉说：“我就算快饿死了也吃不了这么多呀。”
园美说：“没事，吃不了我吃。”
园美虽然长得漂亮，吃起饭来却像农村女人一样毫不优雅。只见她大口吃米饭，大口吃菜，眼光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李同贤本来想问她为什么没有检查儿子的作业，看到她开心的样子，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你喝酒吗？”
“喝！你不说我都忘了！”
“你要和冰的还是常温的？”
“冰的。”
李同贤从冰箱里拿出自己刚放进去的酒，给妻子和自己倒了一杯。
他不喜欢喝酒。可他清楚，如果不喝的话妻子会生气的。
“中午我在县中食堂吃了饭，还在小妹宿舍睡觉了呢？”
“宿舍让你进去？”
“当然是偷偷进去的。”
“下午放学以后买东西的人多，小妹来帮我了。”
“哦，以后你看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