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克利斯朵夫》死了,罗曼·罗兰万岁!
百万言的《约翰·克利斯朵夫》曾经风靡全中国的年轻读者,不少人以读过此书和「转辗借得一读」,视为莫大荣幸。今天还要读這本小說的意义在哪里?
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的这一年的12月,《新青年》杂志翻译发表了罗曼·罗兰(1866-1944)的《精神独立宣言》,并配上17页的作者介绍。接下来的十余年,茅盾主编的《小说月报》还有鲁迅主编的《莽原》,都持续翻译罗兰的作品跟相关文章。
为什么罗曼·罗兰会在民国时期,受到那么热烈的介绍跟欢迎?因为他在现实生活中,反对帝国主义跟军国主义的态度是鲜明的。这对当时饱受列强欺侮的中国,是一种支持。他在写作内容里面,推崇的是坚持自己,不停歇地奋斗下去。这对年轻创作者跟读者来说,是一种巨大的鼓励。
二度翻译过全本《约翰·克利斯朵夫》的傅雷在《译者献辞》中,把这样的状况说得特别清楚:
真正的光明决不是永没有黑暗的时间,只是永不被黑暗所掩蔽罢了。真正的英雄决不是永没有卑下的情操,只是永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屈服罢了……。它不止是一部小说,而是人类一部伟大的史诗。它所描绘歌咏的不是人类在物质方面而是在精神方面所经历的艰险,不是征服外界而是征服内界的战绩……。当你知道世界上受苦的不止你一个时,你定会减少痛楚,而你的希望也将永远在绝望中再生。
约翰·克利斯朵夫,他到底是谁?
他到底是谁?
德国文豪歌德曾经说:没有在长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
《约翰·克利斯朵夫》的主人翁出生于德国莱茵河畔的小城,这个人物就是以乐圣贝多芬为原形去发展出来的。有趣的是,罗曼·罗兰也写过《贝多芬传》。
贝多芬从小被父亲当做莫札特来养,要他练琴,要他作曲,要他发表音乐会。一句话,贝多芬从小被揠苗助长。幸好乐圣有自己的能耐,有自己的追求。他不一定哭过长夜,但他吃过的苦就是他吃过的补。
傅雷在翻译《贝多芬传》之后的附录里说道:
一个古老的社会崩溃了,一个新的社会在酝酿中。在青黄不接的过程内,第一先得解放个人。(这是文艺复兴发展而未完成的基业。)反抗一切约束,争取一切自由的个人主义,是未来世界的先驱都各有各的时代。第一是:我!然后是:社会。
在罗兰的笔下,贝多芬终其一生与自己,与社会,与上帝搏斗。
贝多芬靠什么斗?靠「力」。
贝多芬说:「要是我牺牲了我的生命力,还有什么可以留给高贵与优越?」生命力之外,贝多芬还说,他有体格的力,道德的力。
如果仅仅是把贝多芬改成约翰·克利斯朵夫,那就一点意义都没有。
超过百万字的《约翰·克利斯朵夫》,主人翁出生于音乐世家,他有创作的天份,也依靠贵族赞助过活。但是,他发现当时的许多作品,创作者跟听众,都在欣赏重复的东西。他要创新,他也因此有了敌人。他坚持创新,持续受挫。到老了,他终于也变成失去生气的老人。
约翰·克利斯朵夫,谁还在乎他?
谁还在乎他?
关于阅读,罗曼·罗兰有个看法特別好。他说:「从来没有人读书,只有人在书中读自己,发现自己或检查自己。」讀書,就是在读你自己,检查你自己。
但是,必须说,今天的读者大概很难再像一百年前的人那样,通宵阅读这么厚的書。为什么?因为当时的人,他们追求新知的心,拒绝强权的心,需要有人应和。在今天,这都已经是P世价值。谁还在乎约翰先生呢?
贝多芬靠力,去和命运作战。约翰·克利斯朵夫靠的是,好奇心。他对于女性,对于世界,对于自己的好奇心,今天读来,还是能够带给人启发的:
相爱时个人的思想是极其无足轻重的,我爱的女人是否像我一样喜欢音乐有什么关系呢?对我而言,她本身就是音乐。
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现在我才更加完整。
要么做肌肉活动,要么做思想活动。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就需要有这种想法:自己正参与着一件伟大的人类运动,正在赋予人类新的生命。
有经验的艺术家都知道,灵感是有限的,只有靠智慧才能完成剩下的作品。
克里斯朵夫还不够聪明,他并不知道对这些恶意的批评最高明的回击就是置之不理,继续干他的工作。
强者的天性中必有自强不息的精神,那是一种本能,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好比船体倾斜时,本能地会划上一桨,以恢复平衡,继续前进。
人必须让灵魂自由起来。
光是「人必须让灵魂自由起来」一说,就值得我们继续阅读《约翰·克利斯朵夫》。看看这个人的一生,如何坚持让自己的灵魂保持自由。
将来的日子!
跟罗曼·罗兰一样也写过好几本伟人传记的奥地利文学家茨威格,在他写的罗曼·罗兰传记里面是这么评价他的:
罗兰是被征服者的诗人,绝望者的安抚人,无所畏惧的引导人;在他引导下的世界里,苦难具有积极价值,不幸成了力量的源泉。
约翰·克利斯朵夫的爷爷发现了他的音乐天份,珍惜并培养他的天份。他的舅舅则是鼓励他永远坚持下去,他跟克利斯朵夫说「最要紧的是不要灰心,继续抱住志愿。」因为,人要坚信,「明天是永远有的」。
绝望,被征服,苦难,会有的。明天,也会有的。
罗曼·罗兰曾经写信给翻译他作品的傅雷说道,英雄在面对强权压迫之下,不论他是不是奋起抵抗,我们都要相信:「狂风暴雨之时代终有消逝之日」。
小说最后一句话是濒死的约翰·克利斯朵夫,询问陪伴在他左右的小孩是谁,他得到的答案是:「我是即将来到的日子。」
约翰·克利斯朵夫曾经是他自己的英雄,今天还是我们的英雄。明天我还要继续让灵魂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