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将死
“李将军,何苦呢!我敬你是条汉子,缴械不杀!”李谦扫了一眼周围,眼里涌现出深深的悲愤,城终究还是破,他靠在墙角,有些眩晕——这是失血过多的后果。城下尸骨如山。“自己应该也会变成下面的一部分吧!”他的视线有些恍惚。
“谦儿,慕姨问你,婉儿长大了嫁给你好不好?”慕姓妇人打趣道,边上一个稚气的小男孩一本正经的说道:“若我娶了婉儿,种很多很多桃树。婉儿最喜欢的就是桃子了。”慕姓妇人笑着摸了摸小男孩的头:“那我们来拉钩好不好?”“好。”“慕姨,对不起,我真的只给了婉儿一个桃园。尽管这原本就是一场联姻!慕姨,谢谢你!对不起!”
清脆的笛声带着些许呜咽,似乎要表达什么,吹笛——这是他和婉儿的约定,“李谦,猜猜我是谁?”李谦背后,少女尖着嗓子,又紧了紧双手,少年抓住少女的手,口气有些伤感:“婉儿,我要走了,胡人南侵,我是李家人,李家没有太平候爷。”少女反手抓住少年的手,沉默半响,幽幽的说:“归期何日?”少年沉默不语,抽出自己的手,伸向少女的脸庞,最终还是顿在半空中,一阵风起,满园桃花瓣肆意飞舞。少年决绝地离开,头也不回,因为他知道一旦回头,他就真的走不了了。李谦突然有些后悔,也许他当初应该仔细的看看她,起码应该摸一下她的脸。
“李谦!你想好了没有!”胡人将军有些气急,李谦艰难的抬起头,他的呼吸有些沉重,看了一眼围在周围的士兵,恐惧,怨毒,愤恨。他都不清楚他手里到底沾了多少血,“一将功成万骨枯,古人诚不欺我。”李谦嘴角勾勒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李家祠堂,国字脸的中年人负手望着“世代忠烈”的匾额,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胡虏不灭,英魂不眠。后来,李谦带走了祠堂中一把饱饮鲜血的剑。”李谦紧了紧手里满是缺口的剑,深吸一口带着血沫的空气,低吟:“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远处胡人将领身躯一震,哑着嗓子,“好个几人回,我成全你,弓箭手准备!”李谦将军,有什么心愿,只要我能做到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李谦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摇了摇头,重重的咳嗽几声,:“让我喝杯酒。”说罢,解下腰间的小葫芦,葫芦上刻着一个歪歪斜斜的小字——“婉”。拔塞,一股醇厚带着淡淡花香的酒香弥漫出来。
李谦想起了自己的岳父——如果算的话。“贤婿啊!这酒如何?”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背着手站在台阶上,李谦的岳父——慕松,望着满天星斗,李谦似醉非醉,“岳父大人,好酒!醇香。”“你可知道此酒之名?”没等李谦回答,慕松自顾自的说下去,“此酒名为女儿红,这是我为婉儿准备的嫁妆的其中之一,你既然喝了,那婉儿就是你李家人,不要和你叔叔伯伯那么王八蛋!一个个死在战场上,我只有这一个孩子,你懂不懂。”说到最后慕松是揪住李谦的衣服吼出来的。
“将军,都城来信。”“呈上来,这是什么?”盘中除了一封信,还有一个精致的小葫芦,“回将军,这是慕大人的千金让我捎给将军的。”“好,你退下”。李谦颤抖的拆开信封。
“李谦哥哥,近来安好?听说边塞苦寒,多多保重身体,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很好!至于这点酒,是父亲让我捎给你,我还加了一点今年新酿的桃花酒,味道是不是很特别。”闻着熟悉而又陌生的酒香,笑容欲发苦涩。李谦从怀里掏出几封信,“六年了,加上这封也已经六封了吧?”李谦自言自语,他抽出一封信放在鼻尖,一股油墨香混着桃花香——如果放在六年的干桃花有花香的话擦了擦干涩的眼睛,记得婉儿前三年给自己的信,无字,只有干桃花,第三年多了一句诗——岁岁种桃花,开在断肠时。自己回了一句,待卿长发及腰,愿铺十里红妆。因为按照惯例,他的第四年就能回去,可恨,该死的胡人四处侵扰,逼得自己不得不留守边塞。第五年,自己收到一缕青丝。
这个葫芦里的酒并不多,李谦仰头一灌到底,琥珀色的酒液从嘴角溢出来流到下巴,酒液被染成暗红色,衬着雪白的牙齿,有种妖异的美感。李谦静静的看了一眼歪歪斜斜的“婉”字,颤抖着抚过——他脱力很久了。然后用全身的力气抛向城内,李谦脸上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润。这应该是回光返照,他大吼一声:“来吧,马革裹尸是将者的宿命!”
手中的长矛往前一推,避开远处袭来的弓箭,士兵们有些胆寒,半响,李谦脸上的红润开始褪去,他觉得自己应对的有些吃力,他很清楚自己必死无疑,举起长矛,投杀了两个弓箭手后,捡起一把剑,刺死了两个最近的士兵。毫不犹豫地往后仰,整个人从城墙上掉了下去。失血过多的后遗症终究发作了,李谦陷入昏迷的边缘,他怀里的信封漫天飞舞,封在信封中的干桃花全都挤了出来,欢快起舞,李谦觉得他回到桃花园,耳畔又响呜咽的笛声,还有银铃般的笑声,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他下意识的紧了紧缠在右手无名指上的一根头发——很长很长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