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如月】第一章 小宫女

香！好香！是枣糕的味道。

越往小厨房走，那甜腻腻的香气就越往鼻子里钻。黑漆漆的宫道上，小宫女海心提着灯小心翼翼地走着。天还没有亮，即使是提着灯也有些看不清楚路。夜里刚下过雨，青石板铺的小路有些打滑，一不小心她就连人带灯摔了一跤。

“嘶……”两只手掌都擦破了皮，膝盖也摔伤了，疼得海心不停得吸气。可是她不敢耽搁，还得去小厨房给主子娘娘取早膳呢。一想到昭仪娘娘发火的样子，海心顿时一个激灵。

待她摸摸索索得走拢了，厨房的喜荣姐姐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你怎么才过来！仔细主子醒了饿！”

“好姐姐，我来的路上摔了一跤，脚疼得厉害，这才慢了。”

“你瞧你这毛手毛脚的，干得好什么呀！早晚有一天让主子打发出宫去。”喜荣嘴上厉害，一边教训海心，可一边又拉过她查看伤势。见没什么大碍后，又催促着她赶紧提了吃食去主殿。

海心伺候的这位主子是丛昭仪。最初她进宫是在杂役房做苦力，有一天太过劳累，晕倒在了长丽宫门外，丛昭仪见她年幼，就把她留下来做个传膳的小宫女。

最初海心也心存感激，可后来她发现丛昭仪的脾气时好时坏。她心情好时，赏赐下人极其大方。她心情不好时，即便你只犯了一点小错也要抽皮扒筋。

难怪入宫前娘说，奴才的命轻如草芥，让她一定万事小心。

正想着，长丽宫主殿已经到了。此时天微亮，想必昭仪主子快醒了。海心紧走两步，将食盒递给大宫女喜珠。喜珠见她两手有伤，也不多问，查看过早膳便让她退下了。

喜珠才是丛昭仪的贴身大宫女，像衣食一类的活儿，都是她经手。海心这等小宫女，只负责跑腿。

长丽宫大得很，除了丛昭仪住的主殿，还有听雨楼，雪薇阁，紫菱洲，阅微坞等地方供主子们看书、休憩玩乐等。丛昭仪虽未及妃位，但也仍位居一宫之主，可见皇上对她的看重。

而且，丛昭仪年纪尚轻，就已育有两位皇子，一位公主。是所有嫔妃中生育子嗣最多的。她的父亲是当朝兵部尚书，手中握有大权。海心曾听其他小宫女们偷偷议论，说丛昭仪所生的五皇子是最有可能当上太子的。

不过，谁当太子对海心来说都不重要，她只想做好自己的事情，每月领到月钱后寄给爹娘。离家已经五个多月了，不知道爹的病好些没有，不知道娘做针线活手还会不会抖，不知道哥哥有没有照顾好家里……

“海心，过来吃饭，今天加了小菜呢。”同屋的彩鹊已到小厨房提了食盒回来。

和主子们的早膳当然没得比，只有馒头和稀粥而已，偶尔会有主子们吃不完的小菜赏赐下来，但这对于宫里的奴才们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比起宫外缺衣少食的家人来说，能够有个吃饭的地方已是万幸，每月微薄的月钱还能补贴家里。

但不知为什么，明明嘴里嚼着的是馒头，海心的鼻子却总能闻到枣糕的香气……香啊，太香了。

丛昭仪生的五皇子和七皇子海心都没见过，只早晨请安时远远望见过背影。倒是明娇公主，虽然住在太后的仁安宫，但每日都要来问安。

长丽宫众宫女之中，只有海心与她年岁相近，有时她无趣，便会寻海心去讲故事。

海心的父亲是读过书的秀才，她自己也认字，小时候没少上街听说书。在这位公主面前讲起民间故事来，还真有模有样。

这天，公主的表姐丛小姐进宫来了，叫了海心伺候。几人寻了御花园一座亭子，就听海心讲“此地无银三百两”。

“有一个人得了三百两银子，把它们埋在自家后院里。他怕被别人发现，于是就找来一块木板立在他埋银子的地方，上书‘此地无银三百两’几字，他的邻居阿二看见了，就把银子偷走了，还在那块木板上写‘隔壁阿二不曾偷’。”

公主与丛小姐都是读过书的，如何不曾听过这故事，只是见海心言语乖巧，颇为喜欢，既不责怪，也不嘉奖。

偏公主身边的大宫女绿云笑道：“这二人也忒笨。不过，世上真有这么笨的人？小丫头，莫不是你蒙咱们公主和小姐的吧。”

不待海心答话，公主已嘻嘻笑道：“怎么没有，咱们眼前就有一位了。我记得有一次，莺莺表姐不慎打烂了皇兄喜欢的花瓶，皇兄发火责骂时，一屋子奴婢个个不敢做声，只有表姐吓得说了一句‘不是我’……”

公主说这话时，丛莺小姐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偏偏绿云也随公主笑了起来，丛小姐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她又不敢对公主身边的侍女发作，于是一巴掌甩到了海心脸上。

这一掌用了十足十的力气，一下子把海心打倒在地。

“你讲的这是什么故事，甚是无趣，自己掌掴二十下！”

“小姐饶了奴婢吧，奴婢知错了……”

“难道你自己不肯动手，要我亲自来吗？”

海心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二十下呀，打在脸上必定浮肿好几天，她还怎么见人。丛小姐这是铁了心要羞辱她，好出口恶气。一旁的明娇公主也不出声，好像没听见一样。

海心没有办法，只得一下一下掌掴着自己的脸。好容易挨完了二十下，却听见丛小姐说，打得太轻，重新来过。

于是，一下接一下，似乎停不下来了……

“你们在干什么？”

“参见六皇子。”

迷迷糊糊中，海心只看见一个身穿湖蓝色衣服的男孩站到她身旁，然后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