栝楼花开的夏天

2022-07-19  本文已影响0人  风过无痕L

那一树栝楼花,盛开在楼下的竹林间,从初夏而盛夏,花期持久而悠长,仿佛是炎炎夏日,给予了它无穷无尽的生命力;而它,要以整整一个夏天的花期,回报大自然母亲的养育和馈赠。

发现那一树栝楼藤蔓,纯属偶然。

小区的绿化带里,密密麻麻地种满了竹子,就是北方最普通最常见的那种竹子,高的,低的,粗的,细的,翠绿的枝叶挨挨挤挤,斜织在一起。住在这里十几年,眼见着这一簇簇竹子从最初的小苗,成长为参天的竹树,竹梢高高的冒出其他植物好远一截,在夏日的清风中摇曳,发出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声。

六月的某一个晚上,我从外面散步回来,持续高温,尽管天已经很晚了,白天的燥热还没有散尽,地面上依然有一股热气,倔强地炙烤着脚下的路,也炙烤着晚归的人们。我的心不觉有点烦躁,散步到城市的边缘,从那里带回来的属于自然的清凉早已所剩无几,人好像置身于一座无边无际的大烤炉之中,浑身还是一如既往地感到燥热,我在心里暗暗地咒骂着这鬼天气。

进了小区,刚从两座楼之间的路上,转入楼前的小路,一股莫名的香味儿,倏忽之间,蹿入鼻孔,霸道地占据了人的鼻息。仔细嗅嗅,像是金银花的香味儿,又似乎不全是。到底是什么香味儿呢?待你准备认真地探寻一番时,那股香味儿倏忽之间又离你而去,只在空气中留下若有若无的一股气味儿。

一瞬间,我的回忆被勾起,我想这香味,是童年时最熟悉的一种花香,因为盛夏时节,它永远都盛开在老家的那堵墙头上,在老祖母摇着蒲扇哄我入睡的无数个夜里,是它的香味陪伴着我,进入甜蜜的梦乡;但此时此刻,要我一口说出它的名字,这名字却又被遥远的时间所阻隔,变得飘忽不定,如同老祖母的面容,只在我的脑门里回旋,却不能细细地说出来。

我停在了这一树藤蔓下,尽管熟悉,却不能说出它的名字。花树和我之间,仅有一步之遥,却又仿佛隔着千山万水,总也不能够到达。

这是一树缠绕在竹子上的藤蔓,顺着高处的竹梢低垂下来,如果不是因为最上面一层,盛开着一连串繁密的花朵,你几乎分辨不出来,这竟然是独立的一架藤蔓,那花,你也许会以为,那是竹子开的花。而已有的知识告诉你,竹子轻易是不开花的,那几朵花,也绝不会是竹子的花。

我凑近到绿化带的边缘,越过低处的灌木,伸出手去,触到了一朵盛开的花,借着夜晚昏暗的路灯,看的虽不甚分明,但我看到了,在绿叶的映衬下,一朵朵花开的正旺,宛如夜的精灵。那是一种不常见的花朵形状,五个白色花瓣儿,围绕着中心的黄色的花萼,向周围均匀散去,它不像其他花瓣那样收拢或者闭合,在花瓣的末端,丝丝缕缕的花丝,婀娜多姿,如舞女的裙,如四散的流苏,轻盈地烘托着中心的花朵。

一瞬间,仿佛有一道光,闪过我的记忆,祖母哼唱过的歌谣:“瓜瓜蒌,结瓜瓜,娃娃藤下看瓜瓜……”我牵着祖母的衣角,站在月光下看藤蔓上结瓜的情形,突然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栝楼,我们这里俗称“瓜蒌”,它曾经盛开在我的整个童年。春天,老祖母顺着院墙撒下一把种子,要不了多久,低矮的土墙下就会冒出花苗,不经意间就在春风里晃晃悠悠的爬上南墙长高了;盛夏,老祖母会趁着黎明前采下栝楼花,在我咳嗽时煎水喝;或者把栝楼花和南瓜花一起,蘸着面糊摊成美味的小煎饼;清晨和黄昏的时候,老祖母引着我,站在花架下数瓜蒌结了几个果;秋天,风凉了,眼见着一个个绿色圆滚滚的果子在架上风干,变黄,缩成一个个皱皱巴巴的干瘪的小球。祖母小心翼翼地把它们采摘下来,收了种子,细心收藏着,只等着药铺的小伙计入了冬上门来收取。左邻右舍谁家小孩子积食发烧便秘需要入药,祖母也会毫不犹豫的拿出来,送给人家几颗。

春来秋往,栝楼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那些美好的童年往事,随着祖母的离去,沉入心底,成为经年不可触碰的回忆。曾经熟悉的栝楼花,也渐渐的离我而远去,沉淀成记忆里的一缕幽香,随风飘逝,再怎么去找寻,终究还是遗失了。

那一夜,自祖母去后,消失了三十多年的栝楼,又重回我的记忆,那一刻,我伫立在夏夜的花藤前,不禁有些自失,心里眼里全是那股熟悉的味道,所有的往事,氤氲在花香和黑夜里,一件一件被忆起,我陶醉在那独特的浓郁的甜香里,久久不愿醒来。闻到那股味道,就仿佛嗅到了久违的祖母的气息。

此后的很多个夜晚,晚归的我,常常会特意停下脚步,驻足花藤前,凝神,细嗅,让那股味道,带着我重回童年,一幕幕往事,如缕如丝,如泣如诉。在炎热的夏夜,伴着头顶的星光,栝楼花在枝头翩翩起舞,我在花藤下沉默不语,许多温热的情感,从心底升腾起来,安抚燥热,安抚心灵,安抚似水流年,也安抚久已失去的回忆。

难忘,这个栝楼花开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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