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故事奇思妙想

李三失牛案

2019-01-12  本文已影响17人  九客酒客

  “大丈夫在世,应当上报国家,下安黎民,怎会行偷摸之举,又岂能是你这卑陋小人随口污蔑……我祖上虽不是王侯将相,但也是一方大员,如今家道中落,全系于我,定不敢做盗窃之人,望大人明鉴。”

  明末清初,清水县发生一件奇案。倒不是什么惊天命案,之所以叫奇案,全凭一个“巧”字。

  “甚话让你说,甚理让你讲, 刚一开口,满堂圣言给我安个小人之名。我是小人?难不成你成了君子?我看你是外君子而中小人,貌人形而心禽兽,与那狼心狗肺的山匪没两样。昨夜偷得小民家的大水牛,往后日子咋活!恳请县太老爷替小民坐主,主持公道呀……”李三跪拜大堂左边朝县令磕头喊话。

  惊堂木一晌,敲裂周遭口杂舌语的境面。这是一个契,一声信,意味县太爷张口说话,衙门外围观百姓自明白其中含义,一个个焉了下来恭候“圣旨”。

  县令端坐公案后,师爷旁立。身着官服,头顶金匾,官服补子上绣着一鸂鶒扑膀迎飞,金匾框中四个大字“悬高镜明”。两排皂班衙役高昂厉声:一边呼着“恶无”,一边唤着“无恶”,两声齐往耳钻。甭管有罪无罪,先示官威,再吓心神,保管堂下跪拜之人三魂七魄失了踪,全然招罪。

  “你是何人?为何见了本官不下跪?”县令说。

  “禀大人,我乃赵明义之子赵之山。”赵之山意做磕跪姿态。

  “哦,原来是赵员外的令郎,先前本官尚未识得,现免了跪拜之礼……敢问令尊身体如何?”

  “多谢大人厚爱……家父不久前病逝入土,已有在下打点家业。倘如今发生此等之事,污了我声名,望大人查个明白,还在下一个清白。”

  “令尊已过逝?本官我最近忙碌,不闻得员外讣告,没能前去吊祭。等……”

  师爷旁立清咳两声打断县令说话,县令方才醒悟自己正处公堂审理案件,于是他摆起脸色,起一身公正不阿气势迎人。

  “你可知罪?”

  “何罪之有?望大人明晓。”

  “堂下李三状告你昨夜偷得他家耕地的水牛,还不如实交代。”

  “大人明鉴,想在下家境殷实,安富尊荣,在本县也算得上名门右族,何故偷他家耕牛坏了名声?在下见他油皮着光,想必挨饿久已,宰了自家耕牛饕餮其肉,事后害怕官府问罪,赖于在下。”

  李三瞧闻赵之山言称自己馋食耕牛肉,怕众人听信,跪着身子连忙驳斥。

  “我这身子枯瘦如柴没半点儿虚肥,今早赶路县衙,榨出肚里最后点油膘……心头似有百斤重的石头悬着,两肩恐有千斤重的包袱担着,生油发汗成了人蜡,像是个饱肚人?”

  一声惊堂木,县令虎口一张,两道“利箭”射入胸膛,双声贯耳,直叫李三透不过气来。

  “大胆李三,本官还未发问,岂敢回话,再有下次,酷刑伺候。”

  “本官问你,你今早击鼓鸣冤可知那鼓是何用处?观你尚有些文墨,怎不知衙门规矩。”

  “还请县太老爷恕罪,小民不知门鼓用处,听闻凡有命案要紧事皆击鼓报官,所以小民斗胆在门外待至日出击鼓鸣冤。小民幼小时曾在私塾认过两年字,知点文墨,先生正是眼前师爷大人。”

  “哟,还是师爷的弟子呢,师爷可曾记得此人?”

  师爷转头回拒。

  “哈哈,我这门鼓倒成了百姓的登堂鼓,也罢也罢……你既识得些字,可有参加科考,考得功名?”

  “回县太老爷的话,家穷农忙,未取得些功名。先前水牛不曾丢失,一家六口尚能管饱。现被人偷盗,往后没有耕牛,交不起皇粮,估要饿死家中,还请县太老爷捉拿凶手,下令归还耕牛。”

  “本官乃清水县之长,一介父母官,会为你等作主,既然赵之山已经被本官传来,你可敢与他当面对质?”

  “小民愿意。”

  “在下也愿意。”

  两人一左一右,左着的呢是跪拜之人,不知是上半身破土而出的小鬼还是埋了半截身子的良农。右着的呢是挺立之人,形如苍柏擎天,独束人间。一个作恶鬼索命相,一个作圣人大道貌,天地仿佛有了界限,出现一条鸿沟,泾渭分明,把人分的一清二楚。

  “本官问你,何时何地何故耕牛被偷?”

  “昨夜临近子时小民像往常一样下床解手,走到窗边觉察院内牛舍传出些动静。小民胆小,只敢趴窗往牛舍瞧看,见有几人偷摸把家中水牛牵跑。往日无仇,近日无冤,小民向来客气理套不与人结仇,不知何人所为。”

  “既未瞧清楚匪人相貌,怎敢妄加定论赵之山是那匪首,你可知虚报案情是何大罪?”

  李三伏首磕出血花,带着颤腔回县令话。

  “小民不敢谎报,昨夜那伙匪盗有二人举火把照明……小民隐约瞧见黑乌一片,约摸五六人,其中一人穿着浅色衣服明眼,火光打在衣服上熠熠生辉……着实瞩目。本想是哪家大户的公子爷,但看他们聚谈,便哈哈大笑起,全不把家中主人算个活人。”

  “你听得他们说了什么?”

  县令急问。

  “听得一句话。”

  “什么话,快说。”

  县令慌问。

  “听得他们说‘等明早赵安进衙门当上捕快,再行不得此事。’说完,便一股脑肆笑。”

  “赵安?赵安是谁?”

  “禀大人,是在下堂弟。天早刚入了您的府当差。”

  县令扭头和师爷小声商讨。

  “这事我怎不知。”

  “大人忙人,招募一个捕快的芝麻事还能让你操心?”

  “谁招的?”

  “主簿大人?”

  “他是什么人?怎敢未告知我就往府里招人。”

  “他是前朝的知县,本朝的主簿。确切说,他只是推荐,前些时候通知了属下,大人一直忙活,未能来及说。”

  “你是什么人?”

  “我是大人您雇来的师爷。”

  “你和他们不一样?”

  “不一样,我是您的人。”

  “书生,儒生……本官甚喜”

  县令自言嘀咕转回身,拍打惊堂木,厉声问道。

  “赵之山……昨夜你尚在府内不?”

  “禀大人,昨夜不在县城府内。”

  “那你身在何处?有无不在场证据?”

  “前歇家父过逝,一直在镇上祖宅忙活。入夜前夕和堂弟赵安屋内喝酒,双双酒醉由家中女眷安抚入睡,皆可作证。”

  “李三你呢?可有人证物证。”

  “有,有啊,县太老爷,小民妻子父母都听闻院内场景,苦于无力还手,生怕遇害,假装熟睡,他们全为人证。”

  “笑话……山野村夫,愚妻拙妇,惯噉粗食,不晓春秋,不明大义,皆为己身利害之人,孰敢听信其词,不为人证。”

  “小民吃的是地中食,饮的是泉中水,浸入苍生大道流。黑褐色心肝实为血肉,丑陋鬼面也似人形,世间人海一股流。堪不上你白心透骨,金银玉体,家中女眷活漫仙,参不得人间半点事,怕濯清污水染墨黑。”

  “禀大人,捕快赵安可为在下作证。”

  “这赵安乃案件利害之人,恐不能……”

  “回县太老爷,赵安既入了衙门,当得捕爷,在县太老爷手下做事,领县太老爷俸禄,像是和县太老爷公正,小民愿意听信赵安证言。”

  “你可认定?等本官宣赵安公堂录证,罪名成立,没有儿戏可言。”

  “小民认定。”

  “赵安何在?捕快赵安何在?”

  县令大声传唤赵安,不见其人。堂内一时无声,尴尬气氛蔓延。师爷俯身贴耳轻说,县令皱着眉头回到。

  “大人,属下已派赵安带人前往李三家勘察现场,调查案件。想必这时也该回衙门的路上了。”

  “甚?知我者,师爷。”

  烈阳高悬,城外清水河河面倒映周围景色,随着波纹摆动多了几分生机。这山水画中有山水,以天地为底料,林峦为景物,溪流为画布,作一幅万物图,可比古来圣贤的笔墨?

  辰时已过,公堂众人见赵安迟迟不归,县令准备拍板退堂,衙门口百姓让出一条道,赵安穿梭人群急忙忙公堂行礼,他像是第一次办案,没有个缓急累着自己。

  “赵捕快可有何发现?”

  “禀大人,无有任何发现。”

  “能否细说。”

  “天明初晓,卑职受师爷差遣前往李三家调查。查问李三妻儿老小,得知子时有一伙贼人溜入牛舍偷牛,待卑职前往牛舍勘察作案现场,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后又询问左右邻舍,皆不听闻夜里出现一伙抢匪。细摩半天,卑职脑内萌生一个想法。”

  “速速说来。”

  “李三家的牛舍根本没有人进出过!”

  “啪”一声巨响,惊堂木在案台面留下刻印,县令红脖赤面眼角冒出火星大声训骂。

  “好你个卑薄欺诈小人,本官上任第一次升堂审案就遇上了你,气煞我也。……来人…来人,给我先打八十大板。”

  “大人,慢……”

  “赵捕快还有何事?”

  县令摆手呵退行刑之人。

  “卑职尚不认为原告李三作虚报案。”

  “何故?”

  “依卑职二十余年生活经验,家中宰牛杀猪必会血气味扩散冲鼻。李三家中没有半丝血味,也无找到任何宰畜痕迹。这天临近三伏,酷热难挨,想那生鲜牛肉不足半日便会变质发烂,恶臭味笼罩方圆百步地,卑职寻探四野,不闻异味扑鼻。恐怕……耕牛并非李三自家所杀。”

  一时,公堂外百姓议论纷纷,流言四起。端坐案台后的县令正发难之际。

  “卑职认为还有一种可能。”

  师爷硬接话茬回赵安。

  “赵捕快请说。”

  “如若那伙匪人皆是惯犯,临走时销毁作案痕迹,有此可能。”

  县令慌了神,斗大的汗珠溢出脑门,连忙张口。

  “赵捕快,你可作得赵之山人证?证明他昨夜子时尚未出门。”

  “作不得,大人。卑职…卑职昨晚与赵员外酉时饮酒,戌时已归。尚不知亥时何处,又怎作证他子时行止。”

  “好你个外仁义心禽兽的假君子,本官上任第一次升堂审案就遇上了你,气煞我也。先……先罚款纹银千两,择日再审。”

  闻言县令判决,一旁师爷耳旁劝解他。

  “大人切莫冲昏了头脑,只是赵安不能为其作证,尚不能明确他与本案有何关系,又怎能如此判他,莫得惹衙门外百姓耻笑。”

  “想我刚上任就遇此等不知头尾的迷案,既不是那穷苦人做,亦不是那富贵人做,难不成水牛自个跑京城去了?还请师爷为我出个谋断。”

  “大人抬爱,属下份内之事,定为大人讨好百姓。想本案已入死局,不知真伪行情,大人何不直接结案,判它个公正平等果,以明公平,百姓自当歌颂言传大人圣举。”

  “好,好,你说,该怎么判。”

  “罚,该罚!”

  “罚谁?”

  “都罚,罚他李三丢失耕牛罪,乃无意,轻罚了之,双倍赋税一年止。那赵之山富阔,要的不过是一清名,还他清名,追责他出个牛钱,怕他也不敢不出。”

  “妙,师爷真乃神算子在世,还请替本官宣判结案。”

  “不敢……不敢!!!一切全系大人决断。”

  县令仰着身,师爷躬着背,两人交流半晌。但看县令忽起身,咽痰润嗓诉判决,貌似天尊。

  “跪地之人何人?”

  “回大人,小民李三。”

  “私宰耕牛,知罪否?”

  “县太老爷饶命,这牛并非小民所杀。”

  “师爷,根据大清铁律,何罪?”

  “禀大人,孰轻孰重,重者可处死刑!”

  “县太老爷开恩,开恩啊……小民上有高堂,下有妻室,还请法外开恩啊……”

  “但…”

  “但是什么?师爷”

  “堂下李三并非私杀耕牛,乃无意丢失,按大清铁律判处,怕不人道,凉了门外百姓心。依照往例,从轻处罚,判决李三上缴双倍赋税。”

  “他既无心,又是良民,前世良民,后世良民,本官自当根据实情发落……依往例,上缴双倍赋税几年?”

  “五年。”

  “太长,家有六口,怕要饿死。”

  “一年”

  “太短,不彰我大清威严。三年,师爷,你看三年如何。”

  “谢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活世,我等草民终于能安心过日!!!”

  李三上身贴地,脸目流血磨蹭地面,乌青色嘴唇沾满粉尘张口赞到,冒出的热气凝干地面血水,干涸的血迹像似文字,只是意像。

  “大人,在下无罪。”

  “赵员外自当无罪,本官下令李三午时菜口当众下跪道歉,满意否?”

  “大人下令,岂敢不满?”

  “好,好,员外和本官不是外人,自当相助。本案就此了结,员外乃案件被告,不知真理下,只罚原告不罚被告,传出去怕毁了员外名声。员外大儒,行圣人之屡,出头水牛租与他李三也算大善,不负先父良教,知意否?”

  “大人下令,岂敢不满!只是,我身家商贾……”

  “员外不必烦恼,想这天正值耕地播种时,难购耕牛,误了员外善举……本官于心不忍,府中后院有头水牛碍事,转让员外,解了员外愁眉,收个成本。”

  赵之山望县令簇掬笑脸不敢有违,心中一万个不情愿也得应下此事。

  “李三,赵员外心善仿圣贤之举,租你一头耕牛种地,往后可要做勤劳朴实之人,每至年终交还租金,若不交…休怪本官无情。他人敢恶意收高租金,你只管报于本官,本官替你作主。”

  衙门外围观百姓听闻县太老爷行为,纷纷跪下夸手称赞,圣名大义口中涌出,淹没衙门。

  “本案非是常理,恐成悬案。就此,结案。”

  李三拖行身子挪衙门外,碰遇捕快赵安,拱手作辑。

  “大人当真不知真情?”

  “笑话,我要真知案情还犹你走动?快快回家去,做个良善人。”

  坊间传闻,有说深夜天空出现一条黄龙从天而降闯入牛圈张口衔走水牛。有说深夜牛舍水牛变成一人形模样汇入人潮装样度日。

  传闻多不得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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