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分身法
写给孩子们的童话故事4
新学期开学，轻松自在的好日子结束。
我把课程表插到外面的镜框里，这张表格竖着五列——周一到周五；横着十三行，上午六行是早读、晨会、大课间，加三节正课，中午两行是课前自习小课和午间课，下午五行是三节正课加课外文体活动和自习小课。
再看六节正课内容：语、数、外、音、体、美，六节传统正副课；品德、班队，传统思想教育阵地；然后很多从娃娃抓起的课——综合实践研究、劳技、信息技术；上学期开始新增了阅读课和书法课。时代飞速发展，时不时还会冒出要从娃娃抓起的新课程。
为了能完成一学期二十万字的阅读任务，我假期里就推荐书目，《西游记》是其中一本。书是好书，只是有点厚。
以上一共十三门国家法定课程，多的一周六节，少的一周一节，都要学会，考核通过。
还有很多教育或者相关部门的规定，没放进课表，例如安全教育、廉洁教育、环境教育、心理健康、文明市民、好习惯、国学经典、吴文化、楚文化⋯⋯上级有关部门很多，学校是弱势群体，没有拒绝的权利。必要的不必要的，统统纳入教育内容，塞进每天一节的晨会课和每周一节的班队课。
当然还有学校自主开发的课程：围棋是学校特色，小朋友一二年级还捏不牢黑白小巧的棋子，就要学会背定式，摆棋谱了。还有什么节日课程、仪式课程，一年几次；那个五十X糖果争章，有小册子有奖章，人人都要申报，每月都有评比。这是教育局要求学校制定的，列入文明校园考核，与奖金挂钩，谁敢不做？
更更更，更离谱的是学校还要求班级自主开发班本课程，那内容真是广阔无边：生日课程、吃喝玩乐课程，热爱家乡感恩老师父母，都可以列入课程内容。此项考核与教师的评优评先职称升级紧密相关，哪个敢瞧不起校本课程？
国家课程、地方课程、校本课程、班本课程，学生必须得三头六臂，才能应付这么多内容和要求啊！
我把课程表调整一下位置，端端正正摆放好。来报名的孩子呼啦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老师，课程表上的课有没有变化？要不要重抄？”
“你们自己看看有什么不同。”
大家看起来。小淏眼尖，问我：“每天怎么多了两节课？中午加了一节，放学也加了一节，现在几点放学啊？每天上几个小时课？”
“国家规定，每天小朋友在校时间不超过六小时。这个中午多的一节是自习课，傍晚多的一节也是自习课。同学们不是来不及做作业吗？自习课给你们完成作业的。” 我回答他。
“那我早晨七点半就来了，放学几点回家？”
“四点半，如果你不拖拉作业的话。”
“你总是拖拉作业，要被老师关夜学，关到五点钟。” 小慧嘲笑他。
他也不恼，眼珠咕噜噜转着在算时间：“七点半到五点，我在学校里要呆九个半小时，比六小时超过了一半还多点！”
“对啊对啊，我没关夜学，也要九个小时呢。” 其他人凑热闹。
“我早晨七点就来了，放学后在‘四点半学校’继续上课，要到五点半才回家，十个半小时呢。”小丁可怜巴巴地说。
“那个不算的，你自己要早来晚走的。” 小凡最机灵，反驳小丁。
“唉，要是会孙悟空的分身法就好了！一个帮我上课，一个帮我做作业，我自己就能够去玩了。” 小淏叹气说。
“孙悟空的替身不会动，很快就露馅儿了。”小凡跟他争辩。
“那说明孙悟空的本领还不到家，我要变个会做事的替身出来。”小淏兴致勃勃想象着。
他们吵吵闹闹，我挤出包围圈。
我教这个班语文，开学后就进入紧张之中，每天任务满满的。语文每周一共正课六节，一学期加起来才120节。
这120个课时要完成26篇课文，7个大作文，7个包含了基础知识和口语交际的综合练习，这是语文书上的内容。还有国家级必读书目两本，选读书目六本，自读课本14个单元，省级古诗背诵篇目20首，市《国学经典》课文六单元，校级阅读、背诵等篇目若干。期中期末考试，复习都没有时间。
每篇课文如果只要学一遍内容，倒也不麻烦。艾宾浩斯他老人家发现了遗忘曲线，没有复习巩固就没法牢记知识，所以生字词语是要抄写默写的，课文内容要理解巩固，字句要会运用，这些都要时间。
小学阶段的习作，尤其是中年级的起步作文，每一篇都要五个课时才能完成。指导和草稿两课时，修改一课时，誊写一课时还来不及（长的四五页），批好后讲评一课时。五六个课时，相当于一周的语文课。
这么一算，语文每周六节根本不够。怎么办？抢时间啊，早读、午间、放学，作业全都是在这些边角料时间里完成的，每次作业的讲评和订正也要挤进去完成。
中午吃完饭，老师们饭还没咽下去，就从食堂直接往教室里去了。英语朱老师说，晚去了被数学吴老师抢走了，上不到课；语文余老师每次离开教室前，把作业写在黑板上，她说老师吃饭时间比学生晚，让孩子们先做起来。
这么争分夺秒，因为考试要统计各项分数。优秀率、及格率、同年级相差百分比，不一而足，无所遁形。
谁不抢时间，谁考试垫底儿！这是铁定的规律。老师即使是神仙姐姐，比特级教师还厉害，也不可能让全班五十几个学生都百分之百掌握。
作文批改，是中高年级语文老师的一道紧箍咒，要精确到每个字是否写错，每个标点是否正确，每个句子是否通顺，谋篇布局是否合理，要不要增添或者删改段落。
上级来检查作业，是一页页一行行检查的，谁能保证没有一个错别字？
五十多个学生的一篇习作，草稿马虎点批一遍四五节课；誊好了我常常要批改七八节课，一节课也就批个六七本。那都是在独自一人，没有旁人打岔的专心情况下。
周一下午第一节课是语文课，春意正浓，睡思昏沉，孙悟空在凌霄殿撒下的瞌睡虫，有几只溜到人间。我讲到古诗两首，学《村居》。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古代的孩子，童年是美好的，他们不需要到四点半以后放学，也许太阳还高挂天上，三点多就放学了。老师小时候也跟古代孩子差不多，三点就放学了。然后就是放风筝，在田野里奔跑，或者挑马兰头，割草⋯⋯”
我正讲得起劲，忽然发现不对劲儿——最后一排的小淏怎么坐得这么端正？他平时可是坐不住凳子的，总是钻在课桌里弄这个玩那个的。有一次他把一个电子表带进教室，那个定时闹钟滴滴滴响了，他手忙脚乱地按了半天才停下；咦，前面的小宇怎么也乖乖看着黑板，他总是转过头去跟后面的小烨讲废话，我对他的后脑勺比他的脸熟悉；其他人也定定看着我，姿势成定格，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
我急了，说： “同学们，让我们跟随诗中的孩子，一起去乡间田野放风筝。来，一起有感情地读这首诗。”
大家身体纹丝不动，只见嘴巴张合，却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诡异事件。
我走过去，碰碰小宇：“小宇，你读课文怎么没声音呢？”
他一激灵，好像刚从梦中惊醒，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放风筝好玩，我跑得都出汗了！”
“你说什么？” 我奇怪地问。
“没什么没什么。” 他转过去碰碰小烨：“**烨，快点回来吧，老师提问我们呢。”
小烨好像如梦初醒： “你看，风筝都掉下来了，都怪你！”
我一个个喊醒学生，问怎么回事。他们互相挤眉弄眼，摇手说：“没什么没什么，我们专心听你上课呢。”
很快下课铃响了，我只好放他们出去。我拉住小凡，问他上课发生了什么。他看看四下无人，悄悄说：“老师，你推荐我们看《西游记》 ，你去看孙悟空的分身法，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这比克隆技术还厉害。你总说我们是小猴子，我们都拜在孙大圣门下，学到好多本领。以后你还能见识到别的呢！”
难怪最近孩子们总是怪事不断，收起来的作业本整齐划一，字迹全部跟我一个样，连最写不像字的小泽也端端正正的。
这本领可以啊！不知要注意些什么技术参数，才能让这考斯佩雷出来的人乖乖帮忙，做事保质保量？
我也想学分身法啊，要分五六个才够：一个帮我批作业，一个帮我来上课，一个帮我去开会，一个帮我做家务，真身么，有很多真心喜欢的事要去做呢。
“小凡，教我一招！” 我赶紧朝小凡追过去。
哦莫，我是被猴耍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