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星月作伴可缓缓归矣

霍桑从半山腰开始爬山的时候，已经是下午3点的时候了。

“姑娘，别往上爬啦，还有好远呢。”

“哈，”她喘着粗气，“离山顶还有多远啊？”

“将近2个小时呢，你等会儿下山，天都黑了。”

“嘿嘿，好的。”

看着眼前背着帆布书包、独自爬山的女孩子，下山的大爷好心提醒了几句。不过，看她一副埋头还要往上爬的样子，显然对自己的提醒没太在意。

算上这个穿卡其色登山背心的大爷，已经是第8次了。沿途不时有从山上下来的人提醒霍桑，这个时候还要爬到山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她不是不知道夜路难行，尤其上山的途中还经历了几处陡峭的阶梯，可是……

“你看看人家，都已经要结婚了！你呢，工作工作也不行，男朋友还没一个……”

就知道。每次把同学要结婚的消息告诉她妈，肯定换来好一顿念。

“那我干脆辞职换个工作呗！”

“换什么换，现在工作哪有这么好找的！今年过年再不带个人回家，你就不用进门了！”

又是这样。霍桑无力再解释，选择闭口不言。隔着手机屏幕都能感受到空气陡然沉默的尴尬，她宁愿这样尴尬，也不想再费神去和自己的妈争辩什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的事，似乎都不太顺心。

母亲每次视频聊天都能见缝插针、步步紧逼地催婚。工作呢，没什么不好，也说不上多满意。领导对她还算认可，偏工资给的有些不上不下。每天十个指头在键盘上敲字，就像和尚敲木鱼，例行公事、毫无新意。身边的朋友、同学，不是事业有成，就是结婚生子，好像都有明确的人生轨迹可循。

就像一块没有重心的浮木。外人看自己，觉得浪得自由。她却明白，锚没有定，总归是身不由己随生活流罢了。

这次休年假出来爬山，不就是为了能散散心，抓住点自己还能做主的生活间隙吗？一个二个都劝她回头，反倒让霍桑生出莫名的倔强。呵，偏要爬！

她喘着粗气，加快了脚步。默不做声地爬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听到前面传来人群特有的嘈杂，到山顶了！

山顶山风很大，额头上被汗湿的几绺头发，被吹干结在一起，有点硬硬的。霍桑灌了口水，靠在山顶的一处护栏边。

太阳坠在半山腰缓缓西移，像情人告别时的亲吻，温暖缠绵。山下的林子由茵绿变成墨绿再转为青黑。霍桑想起下班路上的阳光，可没这么讨喜，总是故意把影子拉得疲惫。路边一群小贩，盯着自己暗淡又僵硬的脸，想从上面看出能不能多卖一碗炒饭的端倪。

嘈杂渐稀，霍桑赶在末尾，跟着人群开始下山。行了一段，林间斑驳的碎金色彻底消失。原本三两同行的人，歇在了沿途的旅店，周遭很快只剩了霍桑自己。

此刻，山间全然归于沉寂。白银的月色透过枝丫，照在光滑的青石板路面上，亮晃晃的，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月色，还是她手里手电筒的光。

霍桑深一脚浅一脚地行着，好容易走完了一段又陡又窄的阶梯，到了一个山谷处，便停下来喘口气。黑夜让听觉变得灵敏，落叶的的簌簌声，鸟儿翅膀的扑棱声，不知道什么动物经过时，踩断干枯枝丫的剥剥声，山涧的流水声，这些环绕在周围，让人有点儿害怕又觉得宁静。

明知自己看也看不到什么，霍桑还是忍不住往四周环视了一下。不期然，望见头顶无遮无拦的天空，让她一阵恍惚。

这是怎样一番景象！群山和山谷，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漏斗。漏斗上方，铺了层深蓝色法兰绒的缎子，缎子上随意洒落漫天星斗。

肯定是有人正抖着缎子，把无数璀璨，倾倒进山谷里呆站着的姑娘眼里吧。不然，为什么脑子里清不空的琐碎，都被挤出去了呢？

山里清新的凉意渗透进每一个毛孔，让人舒服得忍不住叹息。

偌大的天地间，一个平凡的小小的人，脱落无数层面具，剩下了自己。

不是谁冥顽不化的女儿，不是谁差强人意的同事。没有那么多的同学需要比较，也没有沉重的将来需要打算。

霍桑知道，回去之后，自己仍旧要在名为生活的河流里挣扎。但起码此刻，她拥抱住了孤独且完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