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不止是分不清门急诊而已

2018-09-03  本文已影响12人  闲云野小鹤

(原文写于2016.2.11.)

(一)

前阵子去参加一个会议,会议上《急诊室故事》的总导演做了一番演讲,后来我把他演讲中提到的他原先对于医疗的错误认识和之后的纠正整理出来,写了一篇文章名为《<急诊室故事>总导演:我是第一个被科普的人》

在那次演讲中,导演曾一笔带过地提到,在新加坡,每5个人里就有一个人知道如何做心肺复苏,而在中国,别说心肺复苏,许多人连急门诊都分不清,常常门诊的病跑去看急诊,医生不给看,就开始闹。

“很多老百姓来了,吵的就是‘为撒伐帮吾看急诊?我已经噶痛了,为撒伐帮吾看急诊,吾就是要看(为什么不让我看急诊?我已经这么痛了,为什么不让我看急诊,我就是要看)。’他们没有这个概念,觉得医院开着就是要给我看病的。”

我原先对于这种事的认识仅限于知道有些人分不清门急诊,节假日跑去看病会给医生造成困扰,可除夕在六院急诊蹲点那天,我是真真切切从头至尾地目睹了一起因此而生的“医闹”。

(二)

当时是下午,一个中年女子冲到预检台要求挂号,让医生给开药,护士向她解释,她的情况属于门诊而不是急诊,不能挂号,初三有门诊,可以初三再来。

结果患者不依不饶,非要挂号,而且嗓门越提越高,说她已经找过医生了,医生让她挂完号再来,凭什么护士不给她挂号?

护士向医生确认了并没有让这个患者看病开药,并告诉她,要挂号并不是不能给,但是挂了医生也没办法看的,今天就是看急诊的,看不了门诊。

突然场面失控了,患者冲进预检台试图打护士,好不容易被旁边人拉出预检台后,又在大厅里到处晃悠,逢人大斥护士的不是,说自己得癌症快死了,这家医院不给她看病要她死。抢救室门口当时有不少心急如焚的家属,她见人就重复这家医院要让她死,真不知道当时那些家属心里会怎么想。

她后来甚至一度在抢救室门口踹门,跟保安边说故事边要冲进抢救室闹场。

因为中间有一段时间他们不知闹到哪里去了,预检台的护士交班离开,护士长来了,他们回来的时候又找护士长,让护士长交出那个小护士的工号和名字,说要投诉,护士长说她不知道他们说的是谁,要工号只能给自己的,反正她是护士长,下属犯错她总归要负责的,干脆去投诉她。

可那家人还是不满,不停地说护士长肯定包庇下属,还扬言要报警。

扬言要报警。

要报警。

报警。

医院还没报警,他们哪来的理直气壮,我也是真看不懂。

再说回这个病人来医院看病的原因,在他们吵架的过程中我也听了个大概,虽然不是很清楚是什么病(反正不是癌症),但是大致是说她13年曾在这家医院看过病,之后换到了别的医院,觉得别家的药效果不好,大过年的又想起这家医院,就拿着13年的病历,希望医生按照那上面给开药。

而且,她还忘记了药名,又看不懂医生写的字,只记得大致写在哪个位置,是个黄色药瓶的药。

就算今天能开药,有哪个医生敢拿着13年的诊断给你开药接着吃?

总之整出闹剧槽点满满,而预检台护士告诉我们,他们对这样的事已经习以为常了,门诊开着的时候还能引导病人去看门诊,像是过年这种日子实在一点办法也没有,这些病人的文化水平和理解能力根本不足以支持他们理解“医院开着却不给看病”这件事。

回到导演的演讲,这就是他用上海话活灵活现地模仿地那句“为撒伐帮吾看急诊?我已经噶痛了,为撒伐帮吾看急诊,吾就是要看。”

摊手一百遍。

(三)

除夕急诊蹲点的稿子,我原本落脚点为“我们以为很特别的除夕,对急诊医生来说只是日常”,但是这件事我无论如何也想加上去,便放在了最后。而在第一版稿件的最后,我写到“这是一道关于患者的常识缺乏以及对医生的信任缺失的难解命题。此时此刻如果问我新的一年有什么愿望,我由衷地希望,急诊科的日常里,不再出现这样的事。”

这是真心话,甚至还不够真心,那次的蹲点感想若是被我写在博客里,我真的很想加一条命题无解的原因:许多国人的素质堪忧。

不明白急诊不给看门诊病,没人不怪你;医生解释了你没懂,医生也完全愿意多次多角度重复解释;可你执着着自己还没听解释就妄下的结论,而后开始撒泼打滚,我不说你没教养,说谁?

过去我总以为,医生总指责不通情达理的患者多也未必全对,毕竟医生态度不佳、技术平庸的事也实在常有,可这次我算是开了眼界——原来还真有这么无厘头的患者。

(四)

其实常识缺乏、信任缺失、素质堪忧这三件事可以造成的后果远不只是医闹。

临近除夕,牛鬼蛇神纷纷上线,那天在六院急诊科抢救室里还见到一个大清早跳楼被送进医院的躁狂的患者,因为没有精神鉴定,无法送精总,但当时也无法与人进行正常交流。

送进去的时候他被五花大绑,到了下午一个小护士想把束缚带系得紧一些,他竟一把拉过护士并开始掐小护士的脖子,后来被隔壁床的家属加上几个男医生一起压制住,但小护士的脖子上连肉都被抓掉了,血流不止,当时凄厉的惨叫声吓得我相机都拿不起来(太不专业!)。

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位牛鬼蛇神,而是后来抢救室保安报了警,警察来了,问小护士要不要验伤,并解释了验与不验各自的利弊,小护士决定还是跟着他们去验伤,谁知警察走后,抢救室的几名医护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

“现在最不负责任的就是警察,他们都希望我们不要去验伤,他们好轻松点。”

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我颤抖了一下,因为我想起我们吐槽公务员不干正事,老师教学生都是为了奖金,记者智商捉急整天拿钱写软文……

想起人们吐槽医生也想过年,不顾患者死活地削减人手、不给看病。

换个位置,原来我们的心态都如出一辙。

(五)

偌大一个国家,千万万个行业,各有各的苦,可人们却只是自己说自己的苦,而没有跨领域的理解,每念及此,我都会为我们的狭隘背脊发凉。当我看到正面的医生,并将他们写出来希望能获得普通人的理解时,在另一个场合另一个时刻,他们自己却也变成了那些“普通人”,没有常识,没有信任,无法认同别人的工作,在一些极端条件下甚至把握不了素质,做出过分的事。

有时候,我看着自家媒体分享那些医生被打死、医生又猝死的新闻,阅读量蹭蹭蹭上涨,心却会一点点下沉,博取同行的共鸣太容易,而我们却偏偏很容易沉溺于这些漂亮的阅读量转发量数据而不愿去做更多事,这世上有那么多辛苦工作的人,都只见自己的辛苦,而不认同别人的,医生当然辛苦,但这些情绪不该只停留在同行之间的共鸣。

我希望自己能永远记住听见医生吐槽警察时的颤抖,记得自己看到漂亮数据时的下沉,记得要始终不遗余力地增加普通人的常识,帮助普通人更好地理解医生、信任医生。

哪怕只是一个人、一个人地口口科普,也比10W+的医伤医闹文价值高,当下的我是这么相信着的,也希望能一直相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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