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者无名

2018-02-10  本文已影响0人  亮亮的小黑屋

万家镇有一人名为无名,此人满脸横肉,唇肤皲裂而又性格怪癖,极少与人交谈。无名自幼父母双亡,年近不惑但无儿无女、穷困潦倒,曾被一游侠收留,传的一手好剑法。无名最大的乐趣就是与人不断地比试来切磋剑术,找上门来的也不少但都战败而归。每个挑战失败的人都要留下一根手指,这是无名定下的规矩,不留手指就留性命。

无名手握两把短剑,剑与手指与臂膀与身躯浑若一体,收放自如且剑术霸道,三尺开外都能感受剑锋上的阵阵寒意。无名与人比试从不手软,他打心底里喜欢挑战者的手指,那鲜红的滴着血的伤口是多么美妙的一幅图画,这是胜利者的奖品,是上天对于他馈赠的礼物。无名不仅嗜血而且还修道,他坚信“道心不乱”。道心才是正真强者的心,在他心中一个正真的强者不是别人给予的名号,而是发自肺腑地对自己的认同;一个强者的内心应矫健如快马、不动如泰山、难测如阴阳,比如他自己。

无名收获了许多鲜红的“战利品”,同时他也失去了很多对手。那些被他砍断手指的剑客自此再也拿不起昔日的宝剑。无名注定是孤独的,他整日的寻找对手但所有人都躲他,躲他手中的利剑,躲他嗜血的眼神。浑浑噩噩,无数次在梦中惊醒那阳光下宝剑刺眼的锋芒;那冷雨里,一滴滴水珠打在脸上落在剑下的是一片赤红啊。无数次夜里挑灯看剑,十九年来断在这双剑下的手指不尽其数,但如今它依然像寒光阵阵,剑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游刃必有余地矣”。在无名眼里庖丁解的是牛,而自己屠宰的是弱者,牛与弱者应是没有分别的。

直到有一天万家镇上的人都议论纷纷,原来镇上来了一位锦卫,据说以前还是千户不过好像是因为犯了事才被夺了官职,要不是上面有人拼死力保他早就下了诏狱。镇上的人见他就躲仿佛像看见瘟神一样,但只有一个人除外,这人当然就是孤独求败的无名。自从这位千户来到万家镇之后无名也活了过来,它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位千户大人将会是自己唯一的对手。无名不断找千户切磋剑术,而千户也要比他想象中好客,千户手中一把绣春刀漂亮极了,无名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刀,果真是“绣衣春当霄汉立”,尽显皇家本色啊,绣春刀寒光阵阵的和他手中的短剑一样嗜血,无名似乎闻到了千户刀刃上残留的血迹,而他手中的两把短剑也早已饥渴难耐。高手过招胜负只在毫厘,只见千户右拔出快刀左手顺势扔掉刀鞘,双手握刀而将刀刃对准自己,而将刀背对向无名,无名惊呆了他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刀法,哪有将刀刃对准自己的啊。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双手顺势拔剑向千户刺去,只见千户身体微侧用刀身将无名的双剑避开,同时右臂向后甩开一大圆弧,无名瞬间明白了这致命的一招,千户刀刃向着自己而这向后甩的一招同时达到了两个目的,其一是避开自己的短剑、其二是向自己没有保护的后脑勺砍去。无名也不是浪得虚名,他右手的短剑已刺向千户没有任何防备的中路。高手切磋,只需一招便可知胜负,刀光剑影的一瞬间无名不再孤独,千户也不再落寞,正所谓“钟期即遇,奏流水以何残?”。千户手中的刀没有砍下去,无名手中的剑却已入肤三分。

“师傅说剑宁为一寸短,不为一寸长”千户喃喃说道。

无名羞愧难当,赶忙拔出刺入千户腹部的短剑,好在伤口不深且没伤中要害。

无名冷笑一声:“也罢,不能坏了规矩”,说着就将自己的一根手指砍落在地。

千户没有替无名感到惋惜,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无名,甚至在砍断手指的那一刻,他从无名的眼中看到了某种解脱。那天他们两个互相给对方包扎伤口,千户讲了许多关于刀法的演变历史,日本倭刀的由来和威力,戚家军的鸳鸯阵对付日本浪人的事迹。无名听得如痴如醉,不由得拔出手中短剑舞了起来,像是拿着一把倭刀,眼前只有白刃和血影全然不顾断指之痛。

无名高兴极了,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痛快过。自从那次和千户比试切磋之后,人们每此见到无名他都自言自语,无端发笑而后又眉头紧锁若有所思,据说他这是在揣摩剑道。无名每想到一招就会迫不及待的前去千户那讨教,千户也不吝赐较有时还会想出克敌之办法,无名的剑法越来越好,就连千户有时也难以招架。恰逢大雨无名又琢磨出了一招“十步杀”前去找千户讨教。十步一杀,十步之内必然见血,不是对手死就是无名亡。无名出门之后雨越下越大眼前甚至模糊不清,脚下泥泞实在难以赶路,恍惚之间他看到不远处有一小茅屋便急行到里面躲雨。无名推门而进,只见里坐着一人而桌上却有两个茶杯,还未等他开口那人便说一声

“来了,坐吧”

看样子这人定是在等他,无名看见桌子上的两把短剑不禁失色,那双剑竟然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无名大喜说道“阁下所使的双剑与在下的兵器竟一模一样,不知阁下何门何派?无名对于剑客一向是尊重的,要是换做别人无名根本不会用“阁下”两个字。

“无门无派”声音幽长,令无名不寒而栗。

无名又追问“敢问阁下师从何人?”

“一游侠,飘忽不定,没有名气说了阁下也不会知道”。

无名愕然,师傅难道还收过其他徒弟?莫非这人是我的同门师兄弟?但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他跟随师傅二十余年都只有他们师徒两人相依为命,他亲手将师傅下的葬。更况且他自己的一双短剑是师傅亲手打造,世间仅有,天下无双。

无名缓过神来,他重新抖擞精神道“萍水相逢即是天意,恰逢大雨何不与在下切磋剑道,决一高下?”

那人听无名说完缓缓而立“我等你很久了,出招吧”

声音幽暗却又清晰无比,无名的两把短剑像两条白蛇扑向那神秘人,短剑若隐若现,剑术变化莫测。而那神秘人更是技高一筹,他两腿跨立举剑便像无名砍来,无名来不及躲闪只好用短剑抵挡这山洪般的冲击,那绝非人力,剑术霸道的像是野兽、是鬼神,无名自知不敌。

此刻屋门大开,天降四人、鱼贯而入,怀怒不发,休祲降于天。

无名神然喊了一声“专诸聂政,要离荆轲”快来助我。果然是他们四人,专诸拔剑便使出一招“慧星袭月”;而聂政风飘飘而吹衣、脚步轻盈如落叶般使出一招白虹贯日;要离更是使出毕生绝学“苍鹰击殿”三人合力而击,顿时电闪雷鸣、雨如瓢盆,但那神秘人剑术霸道至极,一顿横劈竖砍,转手之间已然化解。无奈荆轲使出刺秦王之千古绝技“百步飞剑”,无名从未见过如此触目惊心的场面,血肉横飞,火光击电、剑气、怒气、霸气三气聚集,茅屋刹那间被气所破,冰冷的骤雨顿时迎空而下,惊醒了如痴如醉的无名。一场下来四人俱损,神秘人丝毫未伤。说时迟那时快无名抄起短剑就向神秘人刺去,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声音,荆轲倚柱大喊“十步杀”,他怎么会知道“十步杀”啊,此时无名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一声冷笑死死地盯着神秘人的心脏,多么好的对手啊,可惜了。无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神秘人,健步如飞,到第九步时戛然而止双脚蹬地掠过神秘人头顶,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神秘人此刻该是感受到了死亡,一双短剑即将从他的身后刺入心脏。但神秘人像是后面长了眼睛一样,不知是巧合还是本能忽然转身用剑去挡。神秘人没死,只不过被无名砍断一根无名指,也是右手。

这不可能,除非有人见过他的“十步杀”不然绝对破解不了啊,无名颤抖的双手快要那不动两把轻巧的短剑了。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是那神秘人随后也使出一招“十步杀”,无名瞬间崩溃了,他甚至都没有用手中的剑去做最后的反抗。神秘人的招式和他的一模一样丝毫不差,瞬间移动九步、蹬地飞天、燕返后转,刺杀对手。多么完美的一招剑法啊,此刻无名像是一个观众一样欣赏这死亡前的惊鸿表演。

神秘人手中的剑像一道电光一样刺入无名腹部,奇怪的是只入肤三分,伤而不死。窗外的雨声渐弱,晚霞照红了整片大地,像是撒上了热血一样让人难以分辨。无名的全身被神秘人划得血肉模糊,那人走出大门随即传来幽幽一声

“你们五人皆败,该是留几根手指?”

无名大喊一声“手指你都砍去,不过留下你的名字”,声音贯穿天地,徘徊云间。

门外又是幽幽一声“无名”。

无名败了,他终于败了,他败给了无名这样的绝顶高手、败给了自己所创的“十步一杀”、他败给了剑客无名、他败给了自己啊。狭路相逢,无名亮出了宝剑,即使输了,他依然是无名;是血气方刚的无名;是嗜血的无名;是剑客无名。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与自我、本我、超我斗更是其乐无穷啊。无名死的时候是幸福的,微笑着告别阴雨雨绵绵的秋季的,但他的眼中该是春暖花开吧。

无名自从那天大雨之后便消失不见,人们虽说平日里极少与无名交往,但还是发动镇上的人四处寻觅,千户悲痛欲绝拿起绣春刀穿上尘封已久飞鱼服誓死要找到无名。有砍柴人在镇子北边的神仙谷里发现了无名,只不过是他的尸体,以及无五根残落在地上的手指和两把残败不堪的短剑。无名武艺高强没人能将他打败,众人唏嘘不已皆称是仇家所为,但这岂能瞒得过千户的眼睛。周围的树上尽是剑痕,旁边的石头也被劈成两半。千户忽然明白无名应该是在此处练功忽然想到一招剑法便以自己为对手,如痴如醉甚至忘了本只有他一个人,右手胜了左手五次,无名便砍掉左手全部手指,最终体力不支血流而死。真乃剑痴啊,千户即使敬佩又是惋惜。众人嗔怪,一体二人到底哪个无名更胜一筹?

千户默然,看着躺在地上的无名,不禁大呵一声,喊得是山野震荡,林木肃然“胜者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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