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哲思散文

十八层

2019-08-04  本文已影响246人  揽月轩记

这颓废的城市老城区一片灰。“屠宰场”就在那灰色地带。

一年到头就知道剪径修路,通往那“屠宰场”的捷径“摩轲桥“也修了两年多了还不通。20公里的路程兜兜转转停停等等,费时1个小时05分,上午十时出一点总算到达。

这“屠宰场”从来没有不景气之说,众生苦。人世间能大快朵颐的动物,人类施予它们的所有“待遇“,从捕杀和处理的所有方式都可以在“屠宰场”得到折射映照。医院是给予新生的地方,有时候也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屠宰场”。我比较偏激地认为它这是一个“屠宰场”。听说心情不好的时候,来一次,就会大彻大悟。

等了两次电梯,终于不会因为“已超重”而等不确定能上的下一趟。没有人会迂腐到顾及风度和风格,尽量粗鲁地斜着身子穿插,OK 进入。逼仄地挤在眼神空洞和心事重重的电梯人群中,尽量避免吸入太多的混浊和压抑。头上扬,看着电梯的数字按键,想着这电梯整天超负荷运行,会不会在那一秒轰的一声,“阿弥陀佛”保佑电梯快点到。

人群麻木冷漠目送手推“轮椅”的在其中一层楼出电梯。有一点小解脱了,鼻子终于不用亲热得贴闻前面这胖女人后面的两坨肉,现在可以腾出一只“人掌口罩”来遮掩鼻嘴,算是过滤一下这灰霾的空气和心情。

18层这个不好的数字,在“屠宰场”更是意头不好。今天要看望一个可怜的人。快到了,电梯空出一些空间,胖女人还像一堵墙霸在通道,“请让让”,出来的时候有点急,险些和她卡在电梯门。终于可以透一口气。胖女人不在这一层下,她太笨拙了,也许是心事重重来看亲友的。

在医护站询了一下忙碌的“护士姐”病床的方向。她面无表情地指了一下:“第一间”。堂兄的妹妹刚好听到我的声音,对着我也脸无表情叫了声:“兄”。来这里的人都是一脸严肃的,我这时肯定比平常更自然地肃穆。

三个病床一间,这个16岁的小伙就在中间一床。朋友是堂哥,我是来看侄子来的。进来后,大家都是微微一欠头。

有三个女亲戚一脸同情和悲惜,听着堂嫂叙述。慰问者偶尔插几句安慰:“一个大厄”“无造化”“希望早点好”。我无意去插话,去详问原先通话就基本明了的事实。我很不认可这种在病人面前的问讯,特别是病人人身还处在限制自由,但还清醒的时候,发出一种夸张悲惜的声音。但回想,如果不这样,来看病人又应该说什么话。

她们是滴滴打车来的,听细节应该来个十分钟左右。她们放下几个慰问“红包”后,附到小伙的耳边说几句话。堂兄堂嫂也附在小伙的耳边,应该是告诉小伙:“某某某来看过了”

堂嫂送这三位要回家的亲戚出去,好久没回,应该又在病房外再说一些话。

看到小伙眼睛偶尔动了一下,又闭目养神了,我感觉他没有想象的糟糕。堂哥堂嫂和小妹,虽然悲伤但也平静。小伙的脑出血已观察了2天,输了液出血应该得到有效控制。小伙的第二个颈椎骨还粉碎性骨折,倒是这个有点令人担忧。

小伙就这样正面躺了几十个小时了,脖子上箍了一个护颈,动个弹都不可以。听说,昨天晚上受不了一直“哼”“哎呀”,听得家人难受,隔床也是受不了发出了“抗议”。

堂哥示意我走前去在小伙耳边几句,我摆手示意不要打扰他。然后,我跟堂哥和小妹说:“看来情况好多了,特别要注意小伙的轴转翻身。”他们默认了我的说法。我说:“放心多了。你们该干嘛继续。”

堂哥这两天明显老多了,他弯着背,显得老态龙钟,拖着沉重的脚步去打了一盆水,然后拧了热水瓶加了一些水,细心地在水里拔弄了几下,水温应该适合。堂哥用小毛巾给小伙擦下身,一次次小心地擦又一次次拧干。他压紧牙关的表情,让人看了心酸。

我靠近前去看小伙的脸色,还好,情况比较乐观。我现在很担心小伙的颈椎创伤会不会导致下半身瘫痪。这时,我眼光看了一下堂哥护理下身的动作,心里一记咯噔:小伙子成熟了,都有小伙样了。哎,如果下半身瘫痪了,人生的美很多好就提前结束了。在这种情况下护理,病人无法动弹,是最没有隐私的,也考虑不了尊严的。

想起很多人生病到医院理疗、护理都是没有隐私、尊严的,心里就一阵怅惘。还是要尽量养好身体,如果人不会生病就好了。

堂嫂也回来了,小妹代替堂哥擦小伙的大小腿。捋起小伙的裤管,他有点难受,嘴巴痛苦地动了动。堂兄他们几个说:睡太久了,难受,想翻动一下,只能叫他恪苦忍耐了。

我知道这种忍耐是十分痛苦的,但考虑到特殊情况也很无奈。大家心情不大好,话也不多,交流时而断片,三言两语,沉默。

我想,尽量不要打扰小伙养病,也看望20多分钟了,是该按惯例放下慰问“红包”,留下祝愿告辞了。

无奈,我能做到的不多,病人家属和病人所有的痛都要自己背。他们需要沉默消化伤心。

之前,我已通过朋友跟科室主任打过招呼了,希望能关照一下,人情事也做到位了,尽量争取小伙子的治疗不留下遗憾吧。

“这两天医生都来得勤,说要密切观察。”听了他们的话,我安心一点。

这时,一个瘦瘦黑黑的医生进来了,示意堂兄出去一下。等会儿,堂兄又折回来说:“你也一起来听”

我知道是听病情,当事人肯定忐忑,我可以清醒理性地听,参考一下意见也可以。医生的潮阳语音,是潮汕话中比较难听懂的一种口音。可能堂兄听不大懂,找我帮忙听。我母亲是潮阳口音,我可以听得懂。或许堂兄希望我帮他参考一下病情。

医生办公室人很多,都是查房后,叫患者家属去沟通情况的。我们和医生穿梭过人群。这个脑科医生在一张椅子坐下,熟练地调出小伙子的资料。我们半弓着背站着看图像资料。

”这是一张头部脑出血的片。之前让你们从骨科转到脑科,就是考虑到脑出血的问题必须要及时处理。“

”看,出血的面积扩大了一些,如果继续蔓延,会影响其他的神经组织,对脑部损失加重,可能昏迷,严重是可能有生命风险。”

我们认真地听,生怕遗漏每一个细节。

医生接着冷静肯定地说:“必须动手术。两种方式:微创和开脑。”

我们听了心中一紧,特别是听到开脑这个词,马上联想到手术的成功率以及种种可能的后遗症。

医生边说边演示这两种手术的方式,指出各自的优劣:微创肯定损伤小,但医疗后续长,一些大的血块可能导不出,不够彻底;开脑,损伤大,但可以较彻底地处理出血。

我们还是明知故问医生哪种方式比较好。医生当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明这种情况要及时处理。手术是必须的。

我们听明白医生的话。现在小伙子还比较清醒,出血面积不是很大,这两种方式都可以考虑。如果小伙子昏迷了,只能采取开脑的方式,家属应该赶快商量定夺。

堂兄听了不知所措,但我可以清醒地和医生继续交流,谈出顾虑。

“手术都有风险。我理解。”医生说。

我提出一种折衷办法:先微创看效果,再观察,如果预后不好就选择开脑。

医生说:“你们家属这种意见,也可以考虑。但微创预后不好,就耽误了些,会有很大影响。”

我还顺便问了医生有关的医疗费用。

我们跟医生说:“我们家属商量一下,尽快回复你。”

“越快越好。”医生回应。

我和堂兄告辞了医生。

到了病房门口。堂嫂、小妹和刚来看外甥的堂嫂弟弟在里面站着,擦洗小伙子的事已经做好了,显得有点轻松。

他们看了我们的脸色,察觉异样。

“怎么样?”堂嫂问。

我眼神示意并用手招了一下,堂嫂和小妹紧张地出来,只留下小伙子舅舅照看。

我说这里讲话不方便,再找一个地方。她们走着就问:“怎么样?”其实她们不问也知道病情有些不乐观。

堂兄说:“脑出血面积更大了。”就没有再说下去。

“怎么会这样?这几天的医疗没有用?”堂嫂显得有点眩晕,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嘴唇也可看到哆嗦,身子有点不稳。

我示意小妹要扶着堂嫂。堂嫂摆手,胸脯明显起起伏伏。我们再走几步,在一处可以小坐的地方说话。

看着堂兄忧心忡忡的,只能我帮堂兄简述基本情况。堂嫂听到开脑一词又紧张起来,这次她捂住胸口。我开导了一下她,并交代不要让小伙子感觉到病情加重;堂兄要找准时机和小伙子交流一下微创的事。手术是无法避免的了,要讲究方式方法,以免小伙子精神紧张,使脑出血加重。

堂兄对堂嫂说,心情不好也不能让小伙子看到。我还提出建议,有来看望小伙子的亲朋,不要和他们在病房里谈病情。特别是,一些喜欢掉眼泪的人要先示意他们不要这样。

堂嫂默默地留下眼泪。小妹扶着堂嫂到病房。我留下个慰问“红包”和他们告辞,并交代有什么情况随时沟通。他们默默地和我点一下头,目送我回去。

他们还在悲痛里。他们应该会选择微创,希望小伙预后好。

一次愉快的出游,欢天喜地回家时,堂兄载满6个家人的车子爆胎了,车辆失控和一辆在路边乱停的车辆相撞。“轰”的一声“……小伙当时应该是将头靠在前掎上睡觉……

因为报了案,属交通事故,住院费用全部自费。堂兄咨询我了,乱停车的违反交通安全法规是要负责任的。堂兄还有一堆破事要理,目前小伙的病情还是最煎熬的。

堂兄也算中产家庭,但也顶不住突然的变故。经济上勉强可以解决,但今后精神上也许就没有之前的安乐了。一切来得太快,从天堂到地狱,命运的手就是“魔术师”,但魔术的结果是真的,让人无法接受。

“阿弥陀佛”希望小伙不会那么糟糕……

按了电梯,好长时间都上不了满载的电梯。我只好一层层下楼梯:

楼梯里很多烟蒂。很多楼道都有人聚在一起,应该是在讨论病情有关的情况。

还有在窗口发呆的面神枯槁的人,他们黯然神伤地看着远方。他们脚下丢着杂乱的一堆烟蒂,有的应该是肆意地被践踩。地面一道道辙,不规则的黑乎乎一片。有的烟蒂还不服气地冒着幽幽的青烟。

再走下去,很多窗户有摁灭的烟蒂,有的还有一大截烟就摁灭了。

每一层都听到咳嗽声,可以看到一斑斑肮脏的痰迹。

每一层都看到步履匆匆而又不堪重负人,他们个个的神态看起来和外面精彩的世界不同。

十八层楼,就这样走下来。

我赶紧加快步伐,穿过人群,离开这令人窒息和弥漫消毒水、汗臭和病气、怨气的地方。

外面的太阳很大很毒,但我觉得暴晒一下也好。发霉的心理负能量需要暴晒一下。

又堵车了,没事慢慢开,把心情放开。人平安就好,外面是多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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