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看土堆

G先生是个怪人，不知他真实姓名，年纪轻轻非要自称老夫。夏天是最容易认出G先生的，一把蒲扇配短裤，单听踢踏踢踏的拖鞋声就知道是他来了。住在附近的人几乎都认识他，稍有时间他便肩上搭条毛巾，双手握锄头，种花呢。听到人家夸他的花种得好，G先生眼睛都笑成一条缝了。

冬天G先生的花园变得光秃秃了，平日里那些谈话论草的人都不见了，G先生仿佛也消失了很久。沪上多阴雨，逢上出太阳的日子，运气好的人还是能遇到G先生的。

太阳出来的时候，空气也被照得暖暖的，高处楼房上人家都把晾衣杆伸出来，趁机洗洗刷刷晒晒。往下一看，呦，G先生，在干嘛呢？

只见G先生一大老爷们蹲在自家花园中，正对着一堆土发呆。这已是第二波洗衣机洗完衣服了，G先生保持着之前的蹲守姿势，还在土堆前发呆。

从前他院墙上爬满的月季早已不见踪影，据说连根拔起，G先生说品相不好，重新种了一款国外获奖的月季。除此外，G先生的花园静悄悄的，黑的土，褐色的枯死的枝条，剩下的最大的便是那堆黑乎乎的土了。G先生不是有钱人，有钱人早不住在此处，花园也不是G先生的，只是他窗外一片巴掌大的绿地。自从G先生搬来此处后，那片长满杂草的地方就变成了花园。

G先生蹲在土堆边，一边听收音机一边竟然哼起小调。时而不时用小树棍拨一下土，有时自言自语和土堆说话。

好样的，今年小家伙们比去年队伍大多了，哎哎，你俩不能朝这边跑啊，这边有砖块。表现不错，你们有点急性子，这才刚过完年，你瞅天刚放晴，你怎么就露头了呢？希望不要再有寒流了。还有你，叶子还没出来，花苞倒是出来了，是不是我的营养及时到位啊……

叶子排成长队，花苞努力点头，它们一起向着自己的恩人致意。原本只是普通的花草，因为G先生的关注，它们充满了力气，在G先生凝望它们时，它们便格外精神抖擞格外引人注目。

这些是楼上的人看不到的，这些是那些开着汽车不肯多走路的人看不到的，这些也是那些不肯弯腰亲近大地的人看不到。G先生听到了它们的呼唤，放下他的书笔，走到泥土身边，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听到G先生的笑声，懂他的朋友走过去。G先生便带着朋友，到他的花园里去，到他的宝贝土堆前。向朋友们郑重介绍他的另一群朋友们。原籍所在地，现今姓甚名谁，曾经在何处降生何处发展，最后形成了怎样的品行。令箭荷花，法国玫瑰，重瓣百合，你我浪漫之绣球，牡丹，芍药，萱草。遇到同样尊重这些花草的朋友他便滔滔不绝，再多讲一讲它们的好。

阳光再次降临这片土堆，这堆土和别处的土并无区别，只是一堆存放在城市里的土。只是你若走近看它，也长满青的红的绿的，像是另外一个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