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那天起，爱情就死了。

他晚上失眠了，辗转反侧。东方欲曙时方沉沉睡去。期间，她睡得倒是香甜，嘴角挂着笑意。他在微弱的台灯光线下，仔细端详着这个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二十余年的女人。他想，这么多年了，自己竟然从未俘获过她的心。这么柔弱的女人，却有一颗如此倔强的心。

他黑暗里叹息一声，既然不能驯服这匹野马，放开她，给她自由吧。随着她的翻身，一条白腿从被子里露了出来，他想抚摸下，但还是放弃了，轻轻拉了拉被子，盖住了那条腿。

他被她唤醒，才发现已日上三竿，天光大亮，就匆匆起来洗漱。她打扮的很精致，看来她心情不错，但莫说岁月从不败美人，她还是老了，腰肢已然僵硬，皮肤缺少弹性。但谁又能敌得过岁月侵蚀呢？所有想挽留住青春的努力，注定是失败的。他盯着她的眼神逐渐迷离起来。

他们是办离婚手续的。多年前，他们就有一个约定。等孩子考上大学，他们就离婚。他们守护着这个秘密，所谓的恩爱只是演戏给孩子看。今年孩子顺利通过了高考，尽管成绩不太理想，但也算差强人意。他们想，也该到了和孩子摊牌的时候了。

昨天她做了一桌丰盛菜肴，他在客厅听到她边做菜边哼唱，他感觉她的脚步都是轻盈的。他明白，她等待这一天等的太久了。而自己呢？顺其自然吧，只要她觉得幸福就好。

饭没来得及吃完，她就给他频繁使眼色。他知道，老规矩了，以前都是这样，她是幕后指挥者，冲锋陷阵的都是他。

他开诚布公，把事情直接挑明说给了儿子。他们以为儿子会震惊，会坚决不同意，谁知儿子很坦然，郑重的说道，你们的事我早知道了，你们自认为隐藏的很好而已，我只是不愿说罢了。本想你们慢慢就能和好如初。这么多年了，你们执意如此，我同意你们离婚。

她如释重负，喜形于色，拍着儿子肩膀，感谢儿子的理解。他本来准备很多话来说服儿子，没想到就这么匆匆解决了，一时他却有些失落。

儿子缓缓的对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同意你们离婚吗？她愣了愣，盯着儿子。儿子满腔悲怆的说，因为我不想爸爸再受委屈了。这些年，他受你的气太多了。说完，儿子就跑到自己房间狠狠关上门。剩下他俩呆如木鸡。

其实离婚，也只是走个形式罢了。他们早已徒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了。多年前他碰她时，她那鄙夷的眼神已经杀死了他的所有欲望。孩子不在家，他们都是分房而睡。孩子在家时，他们也是同床异梦。在床上，他一直谨小慎微，唯恐引来她的不满和抱怨。她依旧不断变换睡姿和毫无顾忌的放屁。他已习惯了这些。

他相信她没有外遇，她只是厌烦了琐碎的家庭生活和无能的自己。她想一个人去新疆，去西藏，去追求诗和远方。她向往自由的时光，至于对待爱情，她说过，她这辈子的爱情，在结婚那天，就死了。

他承认自己卑微无能，无论在单位或在家里。他无欲无求，不善钻营，甘愿死守工资，习惯被人使唤。他承认他就是妻子眼里的窝囊废，但他习惯了这个角色。他最初还努力捍卫在儿子面前的尊严，渐渐在她的无休止的吵闹声里，他彻底屈服了。只要生活还能过，其他都不重要了。

他想，他是不会再婚了。已经四十多岁了，已过半生。离婚也好，这套房子就留给他们娘俩吧，自己净身出户吧，婚后这么多年，她跟着自己也没享过福。

自己呢？就搬到家属院那套小房子里去吧，尽管有些潮湿和狭小，但只要收拾收拾，凑合能住就可以了，还追求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