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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义

2019-12-12  本文已影响0人  深海书社

“小元的奶奶去世了,就在昨天夜里。听说她死的时候十分恐怖瘆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什么‘主会救我!主会救我!’,到断气也还没有闭眼。她家人就在门外等着她发完疯,才进去收拾后事的。还请来了街头那家寿衣店的老板来帮忙。”

大人们在屋子外七嘴八舌的聊天,我听着隐隐觉得心里很慌,想跑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又不知道该往哪儿去,我害怕了起来,街头那家寿衣店的招牌和小元他奶奶的身影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我跑进房间,蒙着裤子,一点儿也不敢睁眼了。

那时候我13岁,刚上初中,举家搬来了县城,只能租住在极为偏远的老街里。老街的一条路坑坑洼洼,一下起雨来,便长满了一汪汪的小池塘。我家就租在了老街的尾巴,三百元一个月,临河。坐在阳台上,便能望见底下的河,波浪一轮一轮地缓缓拍打着岸边,向远处望去,河流化成了一条绿丝带缠绵着绕了过来,风景是极好的。可房间里终日阴冷潮湿,我总怀疑整栋房子曾经在水里泡过几年,以至于砖瓦中的水至今还没有晒干。

小元的奶奶是我们这儿有名的老婆婆,经常到处儿串门,但大家都不怎么欢迎她,甚至经常请她吃“闭门羹”。每次没聊几句,她就到处劝人信仰基督教。那时候我还在一旁看着电视机,她也凑过来跟我说,“这小孩也可以来啊,我们那儿一群小孩,可以一起唱歌。”妈妈就赶紧地把我推进房间了,不让我跟她多接触。那时候我还只是偶尔听说过基督教这一说法,知道它是从西方传过来的,只是对它的教义完全不同。我们这儿是非常少信教的人的,连真正的佛教徒都很少见。我看着这位老婆婆的狂热,似乎沉浸在某种献身的幸福之中,我觉得奇异,然而并没有觉得不妥。妈妈后来私下跟我说,这位老婆婆其实也蛮可怜的,自己身上患了重病,绝症,家里又没有钱能给她医治。她就自己成天跑到教堂里去,跟着不知道哪里来的牧师信起了基督教,总觉得上帝能救她,执迷不悟,都不肯去医院了,子女也是操碎了心。那时候我对这位老婆婆十分抵触,心想,她不过又是一个封建迷信的糟老婆子罢了,又可怜又有点可怕。

我对老街这座教堂的感觉,跟对街头寿衣店的感觉是一样的,想起它们就常常令我不寒而栗。在周末的时候,我经常被一群唱诗班给吵醒,似乎是童声,唱着一些不熟悉的旋律,不着调的歌词,穿透性却很强,常常惊扰了我的美梦。我跟人反映,大人们也从来没有人去说,不知道是不是害怕背上亵渎宗教的罪名,只能任由他们一直唱下去了。那座教堂十分简陋,不知道什么年代修建的,现在小城发展了这么久了,也没把老街拆掉重新规划一下,这座教堂仍幸免于难。而我却没有想到,基督教这个西方的宗教,深入到我们这么偏远的小县城里,居然也有这么强大的号召力,把一些大爷大妈们忽悠地全上了当。

小元的奶奶似乎信过了很多教,令人不知道她究竟是哪个教忠实的教徒。从村里走到县城,她是见庙就拜,见佛献香,可是这一身的病却看不出一点儿好转。她坚决地拒绝了上医院的请求,甚至以死相逼,只是虔诚地求神拜佛。然而无论东方的神佛,还是西方的上帝,还是没有阻挡住病魔夺去她的生命。从那以后却再也没有人来我们家传教了,只是唱诗班的歌声一如往日地飘了过来。

后来小元私底下跟我说,奶奶在临死前意志并不是特别不清醒,她在床上虽然不怎么能动了,说话好像还顺畅,也没有特别的伤心欲绝。奶奶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她瞒着父母跟小元透露过心声,说是知道自己医不了了,索性不医了,给家里省点钱,免得拖垮了这一家。奶奶去求什么神拜什么佛的时候,从来都不是希望自己能延年益寿,而是为这个家而祈祷。或许她自己心里也明白神佛的虚幻,可是除了寄心于它们,还有什么方法可以阻止自己上医院呢?这也是一种“献身”的教义吧。

人们的信仰确实是太奇怪了,而我不知道,小元的奶奶这样,算是“得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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