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将军啊
将军是这乱世中的英雄,却不是我一个人的英雄。
初识将军是在这乱世,与将军分别也是在这乱世,这乱世是两人相爱的红娘,却也是两人生离的凶手。
那日随着家里逃难到京都,却在城外遇到一伙土匪,他们抢走仅剩的盘缠,双亲与哥哥双双死在他们刀下,我被母亲藏在石头后面,自知也是活不过今日,手中却握紧了匕首,就算死,也总不能这样憋屈的死了。
等了许久,吵闹声似乎安静了下来,有人唤我姑娘,我闭着眼睛将手中的匕首刺向那人,手却被那人握住,那人轻笑了一声,“性子倒是够烈。”
我睁开眼睛,入目的却是一张好看的脸庞,墨色的眸子映出我惊慌失措的模样,他把我的手松开,“土匪都已经死了,姑娘安全了。”
我忍了许久的眼泪才落了下来,土匪是死了,可我的至亲也死了,这乱世,也仅剩我一个人而已,我跪在他面前,“恩人,若不嫌弃,就让我跟着您吧,我逃难至此,如今家人都被匪徒杀害,求恩人成全。”
他叹了口气,“也罢,你随我一道回府吧。”
他朝身后的随从道:“找几人将姑娘亲人葬了。”
他身后的随从唤了他一声:“是。”
我朝那刚简陋的坟墓磕了头,只愿家人安息。
“走吧,再耽搁下去天就要黑了。”他将我抱到马上,身后是他温暖宽阔的臂膀,或许,这是我在这乱世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所有人都叫他将军,我也是,将军府里很安静,管家看到我也是诧异,却并没有多问,将军给我安排了房间,让我先在府里住下。
随从到底有些不放心,“将军,您怎么轻易的把人带回来了,万一是刺客。”
将军看着只挂了几颗星的夜空,“她不会是。”
我知道自己不能在府里白住,便帮着府里的人做些事情,将军忙碌,自那日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府里的下人倒也都好相处,霜儿自小便来了将军府,她告诉我将军这人看着不好相处,实际上心地比谁都好。我点头,要不然怎会收留我。
再见将军已是半月之后,他似乎消瘦了一些,我正在为他研磨,他突然道,“还未曾问过姑娘芳名。”
我苦笑了一下,“双亲皆已不再,名字也便已经死了,是将军救了我,还请将军赐个名字罢。”
他沉默了一瞬,“便唤作怜儿吧。”语毕他执笔在宣纸上写下了一个怜字,笔法遒劲,却并不张扬。
“是。”
将军总是很忙,偶尔回来也会在用过晚膳后练习书法,而我为他研磨似乎成了习惯,他总是太过自律,似乎没有一刻是放松的。
“将军今日为何改写大般若经了?”话出口我方才觉得有些失礼。
他有些诧异,“你怎会知道这是大般若经?”
我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以前在家时,我读过几本书,所以识得。”
他索性放下笔,坐了下来,“还看过什么?”
哪怕坐着,他也是坐姿端正,我想了想,“读的杂,不过却随师傅学过几本医书。”
他饶有趣味的看着我:“你会医术?”
“嗯,学过几年。”
我知他心情不好,便挑了几件有趣的事讲与他听,他情绪极少外露,但我却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让他开心一些。
从书房出来后时辰已经不早了,我找了处台阶坐了下来,算了算来将军府已经一月有余了,似乎一切都又在慢慢变好。
我从未想过自己的医术能这样快派上用场,我正在熟睡时被将军的随从唤了起来,他脸色焦急,将军受伤了,我不知道将军为何会受伤,也没有问,只是他不想惊动旁人想来便是不想被人知道。
从左肩处开始,鲜血从一道三寸长的伤口处汹涌而出,将军因为失血脸色苍白,还好府里常备药,这伤口应该是被刀法所伤,看来那人是下了狠手,我的手有些颤抖,他却除了在忍不了时皱一下眉,并没有喊过一声疼。
折腾完后天已经泛亮,将军也已经睡下,随从语气冷淡:“将军受伤一事要保密,若是被旁人知道了,莫怪我不念今日之情。”
我笑:“既是找了我,你不是便已经做好了不念今日之情的准备了吗?”
我开始负责照顾将军的起居,中午煎了药,他左边胳膊不方便,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喂他,他并不扭捏,我却有几分不习惯,便在心底一遍遍告诉自己这只是在照顾病人。
吃过药后,他我怕他无聊便让随从去书房找了几本书来给他解闷,“将军想看哪一本?”
他用右手拿起一本史书,“读这个罢。”
“不是将军自己看吗?”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受伤的位置,“不便。”
或许是最近太累,我竟然趴在床边睡了过去,醒来时撞上将军含笑的眸子,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醒了?”
“抱歉,我睡着了。”
他看了眼自己的手,“嗯,手可以放开了吗?”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握住了他手,我赶紧抽回手,“我出去看看晚膳好没好。”
我在门外看着自己的手心,脸上却是火辣辣的,自己怎会拉住他手,这下自己倒真是没有脸见他了。
传了晚膳后,我对霜儿道自己有些不舒服,晚膳便请她替自己去服侍将军,她伸手摸了下我的脸:“脸这么红,看来真是不舒服,你去休息吧。”
将军看到霜儿进来后问道:“怜儿姑娘呢?”
霜儿如实答道:“回将军,怜儿姑娘脸颊通红,我看她有些不舒服便代她过来了。”
将军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放下吧。”
“是。”
我知自己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所以还是乖乖的来找了将军。
他语气中满是戏谑,“身体可是舒服了?”
我将一勺药喂进他嘴里,“多谢将军关心。”这药想来还是有些烫,我却未见他有任何不适。
下一秒我却被他拉到身上,我怕碰到他的伤口尽量不去碰他,被他渡到口中的中药除了温热还满是苦涩,他等我咽下后才心满意足的放开我,“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药,撒了我再去煎一碗。”说完我便跑了出去。
我脑海中乱成一片,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煎好药随从便过来找我,“将军找你。”
“我能不去吗?”
“不能。”
“……”
屋内仅剩我与将军两人,他看着我,如墨的眸子里映出笑意,“过来。”
“我在这就好。”
“那我过去。”说着将军就从床上下来朝我走了过来。
我往后退了一步,“将军。”
他在距我一步的地方站定,“你可知如今这乱世动荡不安。”
“知道。”
“你可知身为朝臣便需为国效力。”
“知道。”
“你可知我每次去往边关或许都是永别。”
“知道。”
“那你可知我心悦你。”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知道。”
他用右手抚摸着我的脸,“纵使这乱世动荡,我或许无法守你百年便已战死沙场,你,可愿让我守你在这一隅的朝暮。”
“我愿意。”我被他拥进怀里,守得百年如何,守不得又如何,我的将军纵使是天下人的英雄,这一刻却只是我的夫君。
他择人定了良辰吉日,婚礼定于一月之后,我想到那时他的伤口应该会好个七八分。
我虽没了双亲,但他该做的礼数却也周全,我坐在床上等他,手心因为紧张变得有些潮湿,不知他穿上喜服会是什么样子的,而他又是否会喜欢我穿这身红装,门被人打开,我在袖下的手不由得攥紧了,他的脚步略有凌乱,想来是被人灌了不少酒,眼前的盖头被人挑了去,我微微眯了眼适应房内的光线。
将军很好看,丰神俊朗的模样让我想把他私藏起来,“夫人可满意你看到的。”
我故作勉强,“还行。”
合卺酒入喉,辛辣且苦涩,“这酒太苦。”
他笑,“是,所以一辈子喝这一次就够了。”
红烛暖帐,这一夜,似乎便是沧海桑田。
初春的柳絮如雪一般洋洋洒洒,将军难得休息,我拉了他跑到外面,柳絮落在发梢肩头,倒有几分白首的味道,“将军,你看这样我们像不像一齐白首偕老了。”
将军拂落我肩头的柳絮,“嗯,与你共白首一次,也不枉此生了。”
最近边关战事越来越紧张,将军虽不说,我也能猜出几分,我亲自下厨替他做了晚膳,“将军明日便要去边关了,府里的事不必挂念,只是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天日渐冷了,将军在外少饮些酒,刀剑无情,将军切记要保护好自己。”我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他将我拥入怀中,低头吻了下来,入口的辛辣,让我眼前有些不争气的模糊。
次日一早他便带领将士出征,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我站在城墙之上,望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终究是忍下了悲伤。
距离将军离去已经过了三载,三载未曾有过他的任何消息,我并不信神,能做的却也只是为他诵经拜佛,我常在夜里点一盏灯站在门口,这样将军回来便会知道我在等他。
我的将军已经走了不知道过了几个四季,我买了一坛酒,依旧是如常的辛辣,我似乎看到了他,将军说这就辛辣,饮一次便够了。
他们说将军战死在了沙场,我不信,若他战死了,为何没有人找到他的尸体,若他死了,若他死了……
他们说将军府的夫人疯了,整夜掌着孤灯等着将军归来,口中还念念有词,我知道我没疯,只是世人都不信将军还活着,可我信,我的将军是英雄,他不会骗我。
近来我眼前时常昏花,过去的种种犹如潮水般涌来,将军的容貌愈发清晰,我的将军,我怕是无法为你掌灯等你归来了。
四周荒凉且阴冷,一株彼岸花在这阴暗之地尤为惹眼,这花,多像我的将军,一位老妇人站在桥前为路过之人盛汤,我的将军,你到底去了哪里,为何我等不到你归来,你是爱上别人了吗?若是如此,请你告诉我,让我了却这执念。
我的将军,这酒太苦,来生,我再也不要饮它。
我的将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