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巧
有些人，注定是要在一起的，这，叫缘分。
石如水看着新娘子袅袅婷婷一步步走来，听着满座宾客喧嚷，不由得想到了与她的第一次相遇……
那是去年的二月初二，堤边柳刚显出了鹅黄嫩绿，山上杏才开出来几朵娇花。石如水照例去城外分山上的观里上几炷香。上香倒不为求官求财，他财跟才都有，官不乐意求的，他从来只求观里香火盛些。你当他是为观里着想？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他盘算着，香火盛需得香客多，香客多……那姑娘也多……
罪过罪过，这哪里是正经人想的！
应是因为那日分山上有庙会的缘故，观里香客多得很，到处可见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石如水却不满意，他嫌弃人家一看都是精心打扮了出门的。家境富贵的，绫罗绸缎、满头珠翠；家境宽裕的，衣着鲜亮，搽脂抹粉；家境贫穷的嘛……要么是脸上搽了粉，要么是髻上簪花太多。
唉……真是熊毛病不少！
他逛了半日，打算再去月老殿上三炷香就走的，谁想到在殿前碰到了她。
她那日可没穿看起来这么刺眼的正红衣衫，反倒是被夹在一堆各式各样的红色里了。她单一支白玉簪子挽着髻，穿着水绿衫子，白色裤儿跟窄窄弓鞋，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原来，有些时候，绿色比红色还要显眼的。
“请教这位师父，碧霞祠怎么走？”他深深施了一礼，装作一个初上山的香客。
她停止收拾地上香客乱丢弃的断香，回了一礼，不慌不忙给指了路。
石如水终于看到了她长相，眉眼甚是清秀，脸上施了淡淡的一层粉。
“师父是居士？来观里作义工？”
“都不是。”她回了一句，远远躲到了一边，心想：怎么总感觉这人轻浮得很。
石如水吃瘪，装模作样地往碧霞祠走去，眼偷瞄着姑娘，筹划着先躲开，过会儿再绕回来，假装偶遇再攀谈两句。
谁料想今日香客实在太多，一会儿错眼没看见，他就跟那姑娘彻底走散了。他山上殿里跑了个遍，到处找寻不见。问观里香客、道人，没一个说看见这么个姑娘的。
石如水垂头丧气下了山，怏怏病了，一连昏昏沉沉睡了几日，不由得怀疑自己是撞了邪。这说出去谁能信？道观里撞了邪！
忽地一日早起，石如水觉得身上爽利了好多，忍不住出城逛逛。这一出城门就来了兴致，直逛出四五里地去。
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石如水自小有洁癖，即便是在外渴极了，也不向村野人家讨茶吃的。他今日不知着了什么魔，鬼使神差地叩了人家门。
开门的是个胡须花白的老汉，胡子拉碴，满手是泥，穿得有些腌臜。
石如水顿时愣住了，道句“打搅了”，一时想不起来该再说什么。扣错门了？扭头就走？
老汉咧嘴笑了，说道：“过往官人讨茶吃的吧？且进来歇歇。”
“啊……”石如水也不知道自己是干啥来的了，恍恍惚惚点了头，竟跟老汉进了院子。
院子里散乱放着一些泥草瓦片，显得有点儿狼藉。
“莫嫌乱，家里屋顶漏雨，趁天儿好修修。”老汉让石如水坐，又笑道：“官人莫怪，略坐坐，老汉去换件干净衣裳待客。”
石如水回礼，表示自己不介意，心下不由得为自己方才以貌取人而发愧。
“顺然，过往官人来咱家歇脚，快将壶好茶来。”
“知道了，爹。”那个叫顺然的姑娘应了一声，不一会儿端了壶热茶出来。
石如水只顾着看院里桃树上的雀儿打架，没注意到姑娘过来，直到人家倒了一盏茶，低头道“官人吃茶”，他才反应过来。
“多谢多谢。”他忙施礼，伸手接茶。
这两双眼，目光对在一起。顺然礼貌性微微一笑，石如水却痴了。
是她！一时间，什么琴挑文君、红拂夜奔，都在他脑子里走了个遍。仿佛她手里捧的不是茶，是酒，这会儿就要跟他当垆卖酒了似的。
姑娘芳名顺然？好名字！这月初二顺然姑娘可曾去过分山观里？真是缘分，怪道在下瞧着姑娘面熟。我曾同姑娘问过路的，姑娘忘了……
他叨叨说个不停，直到老汉出来才稍收敛些。
顺然压根没记得他，不过也不厌他，同他聊得还不错。
石如水厚着脸皮强行单方面跟老汉有了交情，有事没事带些东西去坐坐。一见面就“伯伯，伯伯”叫着，跟真有亲戚似的。
一来二去，好像顺然跟他走得也更近了，两个人像是无话不说的好友。可不是无话不说嘛，人家一个姑娘家，婚姻这种事都红着脸跟他说了。
怎么说的来着，他也有些记不清楚了。他不由得仔细回想起来，想着想着，自己摇头笑了。
旁边宾客看着他这副模样，打趣道：“石官人当真是把顺然丫头当亲妹子待了，妹子成亲，喜得这样。”
他不答话，看着正对拜的新人，又笑了，打心底的笑了。
他不祝福又能怎么样，人家老早就定情了的。他还完全不认识她的时候，她跟她的心上人早就是你侬我侬了。
有些人，注定就是没法在一起的，这啊，也叫缘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