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孩子才十岁

“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

机械的女声还未说完，晨曦就把电话挂了。他把手机轻轻放下，沉重地叹了口气。这时，微信又来了信息，一听提示音，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果然，点开看，又是班级群里的通知提醒。

“二月课后服务费用，现在可以线上缴纳。截止时间到今天下午5：00，请还未完成的同学尽快缴费，并在群内接龙。@所有人”

点开接龙，只余三位同学，其中一人便是晨曦。

他找到妈妈的号码，拨了出去。几声茫音之后，电话接通了。“喂，晨曦啊，有事？”那边的声音嘈杂，妈妈的语速很快，大概是正在忙着。

“妈妈，上个月学校的托管费可以缴了。”晨曦弱弱地开口。

“哦，这事找你爸啊，你的事一直都是他管的啊。”她一边说着，一边还在跟身边的顾客回话。

“可是爸爸的电话打不通，没人接。”

“他的电话打不通？这个死人，一到关键时候就装看不见，你还给他打，打不通叫你爷爷给他打。我这边忙着呢。”

“我打了好几遍，一直没人接，老师说，下午5：00缴费通道就关闭了。”晨曦也着急了，提高了声音说。

“问题是我们离婚的时候就说好的，你跟着他，这些事情本就该他负责啊。你每次跟我说，我也没办法啊，找你爷爷去跟他说。我这边有事还要忙，先挂了啊。”

晨曦还未来得及回话，电话已经断线了。

他再一次拨通爸爸的号码，仍旧无人接听。

这时，王老师的电话打过来了，“晨曦，再有半小时缴费通道就要关闭了，我们全班又只剩你一个人了。”

“老师，我爸的电话没人接。我还在跟他联系。能等一等吗？”

“我刚刚也给你爸爸妈妈打过电话，都没打通。问题是这是银行统一操作的，不是学校或者班级能决定的。”

“老师，我知道，我再想想办法吧。”

“好的，尽量能在通道关闭之前缴上哈，不然后面补缴会更麻烦。”

晨曦今年十岁，读四年级，爸爸妈妈三年前离婚，现在跟着爷爷一起生活。从小家庭就战争不断，吵吵打打这么多年，面对彼此都像仇人一般。离婚的时候，晨曦这个拖油瓶，谁都不愿要，经历多方协商，他最终被法院判给了爸爸。

他不明白，既然那么讨厌对方，为什么要在一起呢？既然不想要他，当初为什么要生下他呢？三个人都难受，这是谁的错呢？

离婚后不欠，他们都找到了各自的另一半，并组成新的家庭，晨曦彻底成了一个多余的人。原本跟着爸爸生活的晨曦，在新的家庭更加没有容身之处。

爸爸说，“晨曦，你看爸爸经常要出差，阿姨平时工作也很忙，没有时间接送你上学，我把爷爷接过来陪你好不好？”

就这样，爸爸在学校对面的小区租了个房，爷爷带着晨曦住了进去。爷爷每天负责接送，给晨曦做饭，平时在小区里做保洁，有时捡一点废品。之前爸爸妈妈半个月来看他一次，后来越来越少，半年都很少见面，甚至电话经常打不通。

每一天的打卡，都是晨曦自己提交；每一次的家长会，都是爷爷去开；每一次的活动，晨曦能避则避；每一张家长签字，都是晨曦自己写上去的；每一次的缴费，晨曦都是最后一个完成。

疫情又来了，学校开始了线上教学。每天各种课程，线上作业打卡，爷爷不懂，晨曦只能靠自己摸索。线上教学，需要家校配合，学校分配了一些家长监督任务，但凡是需要亲子完成的作业，晨曦只能不交。

直到晚上，晨曦也没能联系上爸爸，妈妈也不再接电话，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拖了班级的后腿。

7点钟，又有一个线上家长会，老师在群里通知各位家长，今天的家长会，只需家长参会，尽量让孩子回避。但是，晨曦自己就是他的家长。

这一期的主题是：线上教学，请家长重视孩子的心理健康。

校长开篇举了一个例子，一位五年级的女生，学习非常优秀，但是家长太忙，夫妻关系也不好，都没有关注孩子的心理状态，她觉得自己不被重视，不被父母爱，像是一个多余的人。最后，孩子离开了这个世界，留下父母痛不欲生。

作为家长，听到这个故事，无不痛心。

晨曦听到，却觉得与那个女生同病相怜，她的做法也正合他意。或许只有离开，才能真正忘却那些痛苦。或许只有离开，才能让父母明白，他们是否爱他，他们是否也会感到遗憾。

第二天清晨，爷爷的手机响了，爸爸说，“昨天我一直在忙，晨曦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哦，他昨天说，学校要缴个什么费，我也不懂，你看看给他缴上。”

“好，你叫他跟我说，我现在给他缴。”

爷爷推开门，房内却没有孩子，窗子大开着。

桌上放着一张字条，“爷爷，我走了。上个月的托管费，你让爸爸缴一下，这是我欠学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