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废塑料瓶的男人

南方六月的天气总是炎热的，骄阳热辣辣地炙烤着大地，人即使呆在房子里，没有电扇与空调做伴，身上也会汗涔涔的，濡湿一片衣裳。在工厂里干活的工人师傅呢，哪怕天气再热，手头的活儿也是要干完的。为了搞好防暑降温工作，厂子里想了很多法子，其中有一点就是给大家分发冰冻的盐汽水。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嗓子里干得冒烟，忽然有人给你送来一瓶盐汽水，那简直是雪中送炭呀！

每天下午上班，我们就热切地盼望着有人送盐汽水来，那个时间点里送盐汽水来已经是约定俗成的规律。冰冻的盐汽水一拿到手，我们便忍不住揭开瓶盖，贪婪地猛咂上一口，一种沁人心脾的凉意瞬间袭遍全身，连四肢百骸都变得通透舒适起来，世间最美的琼浆玉液也不过如此吧？不过也有失望的时刻，在闷热下雨或无太阳的日子，这一点小小的恩惠有时便没来由地取消了，让久渴的人们惆怅一个下午。

最好的办法是自己带水喝，买上一大瓶矿泉水或一大瓶冰红茶冰绿茶都是不错的选择。水喝完了，废塑料瓶便丢弃了一地。有人提出将那些瓶子扔到垃圾桶去，可惜眼前并无垃圾桶。一位老兄慢条斯理地说，不用捡的，呆会儿有人来捡！我满腹狐疑，这儿可是工厂呢，捡破烂的人儿不可能来这儿的。可是不久以后，果然就见有一个人拎着一只破塑料袋来捡瓶子。嘿，这事真的奇了。

那人大约四十来岁又抑或五十多岁的样子，从面相上你并不能准确地猜度出他实际的年龄。他个儿不高，背微微有些驼，他抬头挺胸，手里拎着一只软鼓囊囊的蛇皮袋，昂首阔步地往前走，步幅显出几分夸张的成份。他穿着一身油腻的工作服，显得邋里邋遢。一头灰蒙蒙的浅发，面皮白净，颧骨突出，轮廓分明。

男人目光游移，并不怎么盯着人看，却又像雷达一般在现场的犄角旮旯里扫描一遍，看到空的盐汽水瓶或矿泉水瓶，便匆忙上前，将那些瓶子一把拾进手中的蛇皮袋里去，仿佛倘一不留神慢了半拍，那些瓶子会被别人抢了去似的。有好心的工友撺掇着指点他哪儿还有空瓶子，他按图索骥，立马过去将空塑料瓶收入囊中。在这个过程程中，他的脸上洋溢着温情的笑意，他并不在意别人投来的或惊奇或鄙夷或友善的目光。他四处逡巡了一番，径自背上袋子，又走到别处去。

一连几天，在下午的某一个时刻，我都能看见这个捡废塑料瓶男人的身影。我注意到他或许就是这偌大厂子某个车间里的一员。就是那样一份不起眼的工作，或许也是因为有了好心人的帮助，他才能得到的。那些废塑料瓶子又能变卖几个钱儿呢？捡垃圾的活儿普通人不屑去干，他却显得乐而不疲。

我从来没听见这个男人与别人攀谈，说过一句话，他踽踽而来，又悄无声息橐橐地离去，并不去打扰什么人。他把那些废塑料瓶子看得很金贵，仿佛那就是他生命里的一点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