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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的欲望】01惊变

2020-11-02  本文已影响0人  琴雪_山人

1癌起

2019年3月,一荒僻的小山区,弟开车到了一溜几十个低矮的鸡棚场,养鸡厂萧瑟地卧在山区里,日头正烈,我父亲赤膊忙着喂鸡,汗流浃背,额头上沾着一些鸡毛,潮湿污浊的空气里,在光影里看着细细的鸡毛在飘浮。

父亲很高兴地对小弟说:“鸡场老板发我奖金三百元哩。原先老板看不起人说工友都不愿意跟我一起养鸡。我立时推车要走人,看不起人哩。老板娘好说歹说让我留下来。我就白天精心照料,晚上睡觉睁着半只眼睡,一场鸡养殖下来,称重,我养的鸡第一。老板向我道歉,以后都不来我的鸡舍来检查了。”

小弟听得心酸,放下带来的东西,小弟带笑心疼地说:“老爷子唉,你看这些时间过得吧。小妹夫妻闹把您揉搓得如面团,又给我还了些欠款。七十岁的人了呀,大年初七就猪肉加工厂冷库去,身体冻得哆嗦一团。后去喂羊,又嫌每天给七十元少。您说,都是混一天,想做给钱多的。就来到这这鸟不拉屎的山区养鸡场喂鸡。可这活您身体怎么受得住。”后叮嘱父亲要好好地照顾好自己。

到五月份于是弟弟带父亲到晋中市安装空调,爷俩苦干几个月,每天平均挣千儿八百的,可生活有一顿没一顿。小弟给他点十串羊肉串可他并不舍得吃,为弟弟留下来当夜餐。自己说喜欢吃面与饼。晚上有时干到十点多,冒着灰蒙蒙的夜色疲倦地回到闷热的宿舍,做点饭,为小弟洗洗衣服。爷俩用了四个月赚了十万元左右。

到了去年八月,父子二人高兴返乡后两天就查出了食道癌中期。

八月,一边边是良辰美景万家灯火,一边是独卧病榻人凄切!我父亲确诊为食道癌中期!

我惊闻这消息,乘车前往医院,车窗外看一羸弱病牛斜卧残阳,反刍着一生劳苦换来的粮仓丰满的过往。我泪上来了。

我一个人在医院的走廊里来回踱着步子,心里思忖着,父亲一生经历坎坷,如今重病在身,我们做子女的尽量为父亲多做些事情,让父亲能够在最后的日子里不留下任何遗憾。

2.要用毒药‘

医生说:“要化疗,也就是要用细胞毒性药物治疗。还要放疗。这是目前治疗癌症最直接和有效的办法。”

我禁不住地“啊”了一声,父亲要用毒药!我震惊了!

父亲本身已经身体虚弱,如果再使用有强烈火的毒副作用的光线照射和化学药剂,无疑于用“毒药”,父亲吃得消吗?

但想一想,中国有句老话,叫作“以毒攻毒”,或许会有作用,现在是真没有别的好办法。

小弟来看父亲,见到躲在病床上的父亲,小弟却强装笑容对父亲说:“你怕不怕?”一脸凝重父亲说:“不怕。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人如汽车,汽车在路上跑着抛锚有的是。”

小弟接着说:“医生说食道最下端和纵隔肌交叉处有一个核桃大小的癌瘤,要用细胞毒性药物和放疗类似毒药的光线来杀死它!肿瘤细胞跟野草样疯狂长,要用这毒药把它杀死哩。”

医生说了一大堆我们都不懂的医学术语,父亲的脸僵住了,干笑着说:“癌症怎么就找到我身上了?干活时别人常对我翘大拇指呢。”的确父亲是个干活能手,不要说地里的庄稼活,父亲样样拿手,就是打家具、盖房子一类的活父亲也不含糊。他可是俺们村里远近闻名的好把式。

我对父亲说:“您地里的草长多了,医生要给您除一除哩。”我故意将话说得轻松一点。

父亲释然了:“要用这除草剂似的细胞毒性药物杀癌哩,是毒药也用!不怕,先回家!”

小弟也挤出一些笑容给父亲说笑,心里再苦也逼着父亲乐一乐。我心想:面对用毒药治疗的苦难勇敢,苦中作乐是我们基本形态。这毒药也许并不可怕哩。

小弟回家时边开车边对我饮泣。而父亲早已过于疲倦垂头睡去。

3.备战毒药

回家后,父亲装笑对母亲说:“用除草剂样的毒药杀死疯长的肿瘤,它长得快,杀瘤更厉害哩。”

母亲手抖了下,挂上笑颤声说:“我去炖鸡,抗毒!”

伯父说:“咱这片深山老林有好菌子野参,我与侄子去找,那能对付这毒药的毒副作用哩。”母亲躲在厨房抽泣,我跟伯父驱车到深山老林去。

一小时后我们看到那山绵亘蜿蜒起伏,老林茫茫雾气氤氲。转入老林多时,伯父惊叫:“看,好参!”

我顺手指处去采,一蛇却飞缠我胳膊,伯父急出手捏住蛇的七寸装入蛇皮袋子说:“这毒药怕这护参蛇哩。”

正要离开,护林员闪到我们前面,没收了我们的参、菌子,说蛇要放生!我们无奈。等到晚上,那护林员正谄媚地给林场厂长敬酒,我们闯进拍照,我端起那盆散发着香气的参蛇菌子汤说:“执法犯法。我们不跟你们计较。”留下目瞪口呆的他们,带着汤回家给父亲饮用了。

五六次放化疗后,我们去检查,抬头看到天空晕红了云霞,心情爽朗起来。七点到医院排号血检,九点多后做完了化疗和钡餐检查。两小时后医生说:“肿瘤控制住了,还有些变小。”

父亲高兴地对我说:“做放化疗时不疼也没有什么感觉。再做二十几次放疗几次化疗,这疗程就结束了。”父亲带着期待。

4.毒药肆虐

一周后我到医院的路上,亦或许是心情沉重,车子开的很慢,当车行驶到一段山路时,我看到银丝菊旁躺着一些秋叶,山瘦水寒,山脚下斜卧一个羸弱的老病牛,眼睛倏然有些湿润。于是想起了上次看父亲的情况。病榻旁的父亲,做了三次化疗十次放疗了。

我跟他说:“良药苦口,但好的快,更何况化疗放疗用的都是上好的毒药,好的会更快,如果觉得疼痛难忍,则说明见效了。”,父亲强装玩笑:“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一点都不疼,而且那个毒药我觉得还挺好的,用了以后反倒觉得自己胖了不少。”我听后心中更是酸涩,都这个时候了,父亲还不忘安慰我难受的心情,毕竟那毒药的毒副作用折磨得他更消瘦。

之后他与我笑谈着病好后要不河畔放羊,要不在家带孙子。我笑着说还是在家带孙子吧,您孙子爱吃甜饼圈,到时候您可以把自己的抗癌之路用甜饼圈讲给他听,随后我拿给父亲一个甜饼圈鼓励父亲说:“甜饼圈中间的孔是治癌用毒药的痛,外面的甜饼圈是用毒药后的健康。”到时候您就这样跟您孙子讲。父亲会意地呵呵一笑。

这样想着时我到了医院。父亲却已是六天吃不下饭了!被病友称为的“铁人”的父亲已经起不来床了!那放化疗的毒药发威肆虐!

父亲佝偻着头死命地干呕,如枯叶的白发一绺绺的死蛇样蜷伏,干裂的嘴唇大张着,十几分钟后吐出几大口灰黄的浓液!父亲喘息未定,看那埋在身体的化疗管子狰狞地漏着一个头。

父亲无力地说:“疼死我了!如刀子割一样。毒药刺激激起的水肿气泡堵死了食道,没一点空。现在有些不堵了!”。我想起了父亲之前安慰我说一点都不疼,原来父亲也会有撑不住的时刻,想到此处眼圈又有些犯微红。

好在此时病友的妻子正用粗大推筒给他丈夫推送流食,对父亲劝说:“插管吧。”父亲挣扎坐起:“给我奶粉。”

我端着多半碗奶粉,父亲侧卧凑着劲一阵子喝完。“又过了一关!”

小妹笑:“这五六天也没这一次喝的多!”半小时后,父亲却冷得蜷缩一团。我和小妹吓坏了,赶紧叫护士,最后护士叫来了医生,并给开了一些药,以点滴的形式输入父亲体内。医生好不容易给降了烧。

过了五天,父亲能很好地吃饭了。接着是放疗。

父亲化疗药通过身体埋下的管子注射,倒不痛苦。到放疗处,有一八十多老翁,被放疗的光线烤得脖子都糊了!老翁对我说:“这放疗光线有毒,是个更厉害的毒药哩!”

我忐忑地进入放疗室,父亲搬过一个躺架,放在类似作CT的放疗架上,我帮他脱掉上衣,父亲躺在上面,我便在外边等待十五分钟左右结束。

父亲出来后,态度很平和,宽慰我说:“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放疗不疼。”

晚饭后我看侧卧的父亲打着呼噜,白发下的眉头还紧紧皱着,单薄的身体向里侧去,我长呼一口气,父亲估摸已忘记了他今天说的疼痛,又开始了父爱的谎言。不知父亲在梦里是否还忍受那毒药的折磨疼痛?

我轻轻地起床,为父亲盖好即将滑落的毯子,重新回床上查看有关对付那细胞毒性药物副作用的信息。

5.解药

第二天,弟弟家室内的加入了杀菌医药片空气加湿器喷着汽,空气中便湿润而洁净,感觉很清爽。

小妹正说着父亲的放化疗高昂的费用,眉头皱成大疙瘩,嘴上起了泡,两眼苦楚无奈。我便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兄弟一家亲”微信群,发了一条求助微信。

没多久,十几个堂兄弟都发来问讯关怀的信息,三千元五千元转过来。我心里感觉到热呼呼的。

我感叹说:“化疗用药是毒药,这毒药高昂的费用更是毒药……”父亲接着和声又坚定地说:“深厚,亲人情!这毒药有解药哩!”

这时我两岁的小侄开着电动挖掘机“哇哇”叫着前冲后撞。我妻发信息说:家属院里得癌的老刘拒绝放化疗,今天去世了。

我惊看手机里今年春为他拍的照片:那老刘怀抱外甥女,她胖嘟嘟的小手抚着绽放的梨花枝,我的手机便定格了那永远不会再有的美丽。

我咬牙回复妻信息:以毒攻毒!我们有毒药的解药哩。

窗外,万家灯火亮起来了,每个家庭都在演绎悲欢离合的现实生活情景剧,而我与家人们正艰苦地打着那对付毒药的战争。

6. 癌症恶化

2020年5月17日,我正在工作,看到一个未接电话,是小弟的,我心里立时抽紧:父亲病情恶化?还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千不怕万不怕,就怕家里打电话。

然后打过去,小弟打来电话,说:“带着父亲来你家。父亲没有在市级医院没入上院。明天再去。咱们在省城肿瘤医院治疗,35次放疗与三个疗程的化疗同时进行。现在已经快不能走路了,放化疗不能再做了,在县城经过长达三个多月的中药治疗,效果并不佳。疼得受不住了,这不来到市里医院去看嘛。”

父亲在中午时来到我订的饭店旁。小弟开着他的厢货,驾驶室卧着的我父亲,小妹一脸的苦楚,说:“厢货面积大,在驾驶室里不巅,身体不疼痛。”我急忙到驾驶室去看父亲。父亲赤脚无力地仰卧在驾驶室内,满头白发,瘦削的脸上胡子拉碴,青灰的面容,眉头紧锁,手无力地抚着他的胸部,我搀着父亲的手想扶他。父亲的手冰冷,胳膊如麻杆,只有一层松软的皮包着。

父亲软沓沓地根本就起不来。弱声说:“我到饭店坐不住,吃饭的时候再起吧。仰卧着疼得轻一些,一起来就疼得受不住。要是有一点办法就不来了,在家里疼得受不住了。我来济宁检查一下,究竟病发展到什么程度了,食道癌究竟扩散没扩散,长没长,如真没法看了就不看,也就死心了。可也不能死得冤。弄明白点。”

父亲边说边吃力地喘气,说完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头死命地勾着,脖子细一了圈,青筋露着。我与小妹轻轻地敲着他的背。小弟痛苦地蹲在地上翻看着手机。

吃饭时妻子走到父亲躺着的车旁:“爸爸,吃饭了。”父亲痛得下不来车,让我们自己去吃。妻子转过身泪流满面,父亲等到我妻子高开也暗自哽咽。

我点了满满一大桌子菜,可父亲还是下不来车,小妹便不时地给父亲送一些猪蹄与虾,父亲吃了少许,喝了一点萝卜丝疙瘩汤。我们几个人上顿饭吃得清汤寡味似的,精致的菜肴恰似土的滋味,匆匆忙忙吃完,便带父亲回家。

到小区路口,父亲下车后蹲在地上喘息,小弟装上笑脸逗父亲开心:“老爷子哎,我背您上去?”父亲摇头,自己要强地一口气爬上了二楼时再也撑不住了,硬拖着的腿停下来,蹲在楼梯喘息了两分钟,上到三楼的我的家,我连忙为父亲整理好床铺,父亲身体挪到了卧室,我抱扶着父亲卧下,父亲一米八的身高,却是那么轻。我看着父亲在去年帮我拆门窗整理的卧室,那时父亲走在小区人家夸他年轻厉害哩,可不到一年,被称作的“铁人”现在走路都困难了。我心里感到潮湿。

父亲只怕耽误了我们的工作,不大会儿就催我们夫妻去上班,妻子想多陪伴一会也不行。下午下班时我特意到大饭店为父亲要了一个大肘子,热热的烂烂的,回家后喊父亲来吃。父亲等待我们一起吃饭时坐在沙发上,喝着米汤吃着肘子,很香甜,吃了几大块。连说:“肉嫩软糯,好吃得紧。”吃完就躺在床上给我们聊起村中旧事,兴致蛮高的。我们很高兴。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驱车到了市医院安顿住进了医院,院门口却悲哭传来,一家人悲怆地抬着亲人的遗体喊着:“母亲,回家了,咱回家去……”

我逃跑似地离开给父亲去买饭。餐厅内有炖得很香透的红烧肉,我为父亲高兴地买回,父亲吃得很爽口。可到了晚上八点时,父亲痛得冒冷汗。小妹慌了神,急忙去喊医生,给在医院附近的我打电话。我赶忙奔跑过来,父亲挂上了吊瓶,正在输液,还是痛得把眉头皱成核桃纹……

到了济宁医院,医生并没有办法,只是抽积液,打化痰消炎针,可治了几天,父亲痰到腹痛难以捱得住。周六让我们把全家人叫来,怕一口气喘不上来,人就过去了。我们全家人都到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总共住了一星期,父亲母亲执意回来家乡的县城去。

6 转机

上周末,我为父亲办理了出院手续,小弟下午把父亲接走了。这两天正惴惴不安时小弟忽然打电话来。

小弟高兴地说:“父亲住进了县城骨科医院,药对症,又加大了剂量。母亲把医生进行治癌的信息传达给父亲。父亲又有信心哩,心情很好。”然后又发微信:“哥,老爹身体状态有些好转,精神和身体状态都不错,让我给你说声,晚上的时候你给老爸打个电话吧他现在有治疗癌症的欲望,我和医院沟通了,可以用些药物抑制。这个医院很小,但是各个环节挺满意。”

小妹给我打电话,在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吃饭时。我放下碗筷高兴地与父亲通话。父亲很有力流畅地说:“吃了个大菜包,喝了很多奶粉。不喘不大痛了。还在医院跑了两圈哩。”

我欣慰。鼓励宽慰父亲。

通话后,我心想,我们抗癌的路正长,饭但无悔,一起陪伴父亲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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