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高的灵魂是雌雄同体的——《奥兰多》
我们建立起来的这些自我,像侍者手中摞起的盘子那样,层层叠叠,他们都各自另有寄托,有各自的脾性,各自小小的原则和权力,随便你把这些称作什么(这些东西通常并没有什么名称)。于是,有的自我只愿意在下雨的时候光临,有的自我只肯在挂着绿窗帘的房间里露面,有的自我只有琼斯先生不在的时候才肯出现,还有的自我非要你答应给它一杯酒才肯来——不一而足;因为每个人与自我之间达成的不同条件会根据经验成倍地增加——有些条件实在太荒唐,不值在此一提。
读伍尔夫的书,既是专注力的挑战,也是理解力的挑战。循着她意识的河流顺流而下,沿途会看到纠缠的水草、冷冽的月光、璀璨的星辰,也会看到嶙峋的怪石和被冲刷到河岸的死鱼。伍尔夫的想象力与她的妙笔结合,能把最普通的日常场景转化为最神奇的幻境。举一例:书中提到一位热衷举办沙龙的女伯爵在宴会上说出了一句有哲理的话,一瞬间,草坪变为沙漠,大地被冰封,在场的宾客战战兢兢地请求她不要再说这样的话。读她的书,仿佛拿着放大镜放大了生活中的纤毫微物,又仿佛坐着时光机器在须臾间穿梭于过去和未来。
与黑塞在《荒原狼》中的观点一致,伍尔夫也认为,人的自我是无限的。在不同场合和时间,我们表现出来的自我都是不同的。她笔下的奥兰多自由地在四百年中探索了各种各样的自我:男性、女性、受君王恩宠、战争、流浪、恋爱、社交季节、结婚生子、写书成名。这些自我互相混杂,在奥兰多的生命中接二连三地闪现,让她一瞥她过去经历的幻影。她不断地看到自己是男人的时候爱上的俄罗斯女子,一遍遍体会到当时被欺骗的痛苦无助;她也看到自己是女人的时候接待的各路作家,他们对她彬彬有礼的轻蔑时刻提醒她女性创作的艰难。男女身份的转换让她融男性的刚强与女性的柔情于一体,充分认识到社会对两性的划分有多么简单粗暴。
无论是恋爱,还是事业,奥兰多在年轻时都无缘获得,尽管她家世显赫、长相俊美。然而,随着人生道路的渐渐展开,在她变成女人后,她逐渐获得了一切当初无缘的事物:一个恋人、一份荣誉。而当她得到一切时,她又回到了童年时期陪伴她的大橡树脚下,把自己的诗集埋葬在树根处,一颗心重又回归往日的宁静、纯真、平和。回归自然,与家族留下的古老庄园相伴,在冥思中创作,才是她最想要的生活。
也是伍尔夫最希望女性有权利拥有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