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名路》第五章·射御课(下)

第五章·射御课(下)

学宫的射场空旷而没有任何的遮蔽，正午烈日高悬于空的时候，我们这些背着一包石头还要练射箭的，几乎人人都湿了一件衣服。大家都闷热极了，体力也都差不多了，别说烈日当空了，就是一般的情况一直对着一个靶心看久了也会昏。之前那些射箭十环能中那个八九环的，现在也就六七环的样子。至于我嘛，虽然受到烈日影响，体力基本殆尽，但我的发挥还是很稳定的。

“喂，你认真些，好不好。张苍，你从刚才到现在没有一箭不是脱靶的！你在乡校真的有学过射箭嘛？断竹，续竹，飞土，逐宍，这首上古《弹歌》，你总该听过吧？断竹而作成的弓，很重吗？？你怎么回回拉弓都这么不稳……你总这样脱靶，一会儿比赛怎么办？你知道，比赛垫底的小组要负责日常清扫……”

断竹而作成的弓哪有这么重啊。这弓握在手里的感觉起码有一石[1]重，搞不好一石半两石都有。我觉得我到现在还有力气拉弓已经不容易了。对了，说到发挥稳定，浮丘伯的发挥也很稳定。他从看见我第一箭脱靶到现在没有间断在叱喝我。虽然他很烦人，但我能理解他。毕竟我们一会儿射击比赛，我们两个是一组。和我这样的人搭一组，想不做倒数第一也很难。估计以后学宫的日常清扫工作就我们俩负责到底了，近一两年肯定不会有变。唉，想到这里，心焦的不仅仅是浮丘伯，我也很伤感的。

“你再好好看看陈师兄的动作。”

烈日当空，穿着一身皮甲的陈师兄，不用想也知道他有多热，皮甲里面的衣服一定都湿掉了。可他拉弓射箭的动作还是跟上午一样的利索，一点多余的小动作也没有，射出去的箭回回都正中靶心。难怪夫子让他代课，真是不佩服不行。

“浮丘师兄，夫子曾经说过的，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陈师兄的射术这么精湛，肯定非一日之功。所以休……”我刚想说休息一会儿再练，结果没说完，话头又被浮丘伯抢了过去。

“所以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没想到你刚拜夫子，就读过夫子的《劝学》篇了。那你应该知道什么叫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张师弟，蚯蚓尚且这般用心专一，你是不是应该更加用心些学呢？！比赛开始前把你箭囊里的箭都射完吧。”浮丘伯说完，又将他箭囊里的箭分了一半给我。

“浮丘师兄，我记得从前子夏请教孔子为政之道。孔子说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我想射箭的道理也是如此，箭囊里的百多支箭矢就算我可以赶在比赛前射完，不过就是达到速度。真正的射箭技巧，绝非这样单纯追求计划的时辰里完成数量。师兄，我真的体力不行了，就休息一下吧。现在我不间断练习，把体力都预支了，到了比赛我还是没有办法发挥好啊。”

“张苍，你欲速不欲速，有什么区别？倒不如你现在把体力都透支完，累倒在地就像上午的晨跑一样，兴许陈师兄可怜你，就不让你比赛了。这样呢，一来你也省得献丑，二来我也正好可以换一组。如此岂非两全之策？”

不知道什么听完浮丘伯的话，我真的很想立刻躺倒地上，但是又不甘心这样白白地被他奚落。于是，我开始格外认真地观察起陈师兄射箭的动作，然后自己试着尽量放稳重心，接着拉弓上箭。我呢，不指望自己把箭囊里的箭都射完，一是我要保留体力，就算献丑，比赛我也要参加；二是我觉得无论学什么，数量决定不了成效，无谓的浪费体力没有意义，学一样东西关键在于用心和动脑。

一直到比赛开始，我箭囊里的箭都没有射完，甚至在比赛的过程中，我都不用补充箭矢。因为无论是两人一组，还是三人一组，每组都是三十箭，依着总环数记名次。而我箭囊里剩的箭足足有四十来支，别说我的十五支，就是算上浮丘伯也够了。不过，他肯定不会用我箭囊里的箭，从比赛开始我第一箭脱靶起，他基本就没有正眼看过我。直到我最后一箭射中了靶子，他才转头正视了我一眼。然而，他的眼神却像是在说：张苍，你这个傻子。为什么之前不听我的，十五箭才射中一箭。既出丑，又逃不了做日常清扫等杂活。这下你满意了！

赛后，在回学宫的路上，浮丘伯更是气得一声不吭，就是陈师兄同他说话，他也只是恩啊作答。而我的心情，突然很畅快。虽然输掉比赛，但是我最后一箭射中了靶子未尝不是一种进步。要知道一、两石重的大弓并非人人都可以驾驭的。作为一个魏国人，我在家乡常常听人说我们魏国最为精锐的武卒可以拉开十二石的大弓，但那毕竟是极少数的。在乡校的时候，我从没有背着一包石头上射御课，也没有用过这么重的弓。今天我基本背着石头上了一天的课没有倒下，对我来说也算是种超越了。总得来说，兰陵学宫又让我开眼界也学到了在乡校绝对学不到的课。虽然我还没有学会，但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额，再换个角度想想，我这个十五箭只有一箭射中靶子的人，有一个十五箭十四箭正中靶心，只有一箭射偏一点点的人作陪，一起垫底，一起罚做清扫等琐事。还有什么不可以释然。哈哈……

备注：[1]关于一石，林甘泉主编的《中国经济通史_秦汉经济史（上）》也认定：汉代1石=2市斗，1市斗=13.5斤，1石=27市斤粟。汉代1石为20000毫升，1斗为2000毫升，即秦汉时期1斗禾重2.7斤,这也是以实物测量所得数据。战国末到秦汉，一石折合现在的分量到底是多少，还其他的说。上面这个仅仅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