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镇 第七章 暗夜谋划 溪边论剑(四)
谢康乐心中更是震动,执礼甚恭道:“听老爷子一番见解,才觉得自己只是管中窥豹罢了。”
剑老爷子微微笑道:“谈不上什么见解,只是比你多活一些年月罢了。我在跟你说说我的道吧。”说着,剑老爷子转头对那精瘦汉子阿木道:“阿木,取我的剑来。”
精瘦汉子阿木走上前来,如昨日一般,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取出剑匣子中还剩的那一柄破铁剑,递给剑老爷子。剑老爷子接过剑来,剑尖斜指地面,一头白发随着微风不断飘动。铁剑上没什么光泽,似乎还很钝,不是那么锋利。
蓦地,只见剑老爷子缓缓出手了,一点也不快,慢得让人能够清楚的捕捉到剑移动的轨迹。
谢康乐眼睛盯着剑老爷子的剑一瞬不瞬,不想漏掉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化。
只见剑势去势仍旧那么慢,既没快上一分,也没减缓一毫。稳稳的向那小溪边的一棵松树上削去。
谢康乐不由睁大了眼睛,这剑甚是破钝,以这么慢得速度削过去,免不了剑断的下场,剑老爷子面色不变,去势不缓,只见那破剑从这一边切进去,又从对面透了出来,仿若那材质极为坚硬的松木是纸糊的一般,即便是再钝的剑都能够轻易割开。
谢康乐在凝神看时,只见剑老爷子已收剑站立,面前的那棵松树却已缓缓倒下,切口处光滑如镜。只听“哗啦”一声,那棵断树砸入溪水中,溅起一丈多高的水花。片刻过后,那水面归于平静,溪水依旧向前流去,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水中有一截松树探出来,上面被溪水打得湿漉漉的。
谢康乐真心佩服道:“前辈剑技通神,可着实让晚辈佩服得紧啊。”平心而论,谢康乐也能做到剑老爷子这一步,但得凭着自己身边这柄锋利无匹的‘秋水’剑。若只凭着一柄破剑,就得将内力注入剑中,便不能如剑老爷子这般举重若轻了。谢康乐自问自己难以做到。
剑老爷子凝声道:“你也不必意外,若剑势像你那般变化无端,我也难以做到。我俩专攻不同罢了。”顿了一顿,剑老爷子又接着道:“我走的路与你不同,大约二十年前,我使得便是昨日那柄‘碎星’剑,剑锋所指,万物难当,后来,我觉得这并不是剑之一道的至高境界。于是,我换了这柄破钝之剑,参研二十来载,将这柄破钝之剑练得剑锋所指,无所不破。如今,我觉得还差一些火候,既然我已经能够使用这破钝之剑招架住别人的锋利之剑,那为何我手中还要握着剑呢?使用这朽木一般的剑与手中无剑又有多大区别呢?只可惜我始终迈不过这道门槛,而我也不可能再有一个二十年了。”说到这里,剑老爷子的声音忽有些寂寞起来。
只听谢康乐喃喃道:“有剑,无剑;至繁,至简……”一时间,似有无数感慨涌上他的心头,竟怔怔站在那儿了。
忽然,只见剑老爷子身后那叫阿木的精瘦汉子一个纵身,闪到剑老爷子身前。谢康乐本在沉思当中,只觉得眼前一花,眼睛都没有捕捉到他的身影,心中被骇得兀地一缩。却见那精瘦汉子全身绷紧,好似一头正在盯着猎物的豹子,眼神中折射出凌厉的光芒。
只见一个褐衣老者边走边拍着巴掌,从那小溪对面走来。也没见他如何用力,轻轻巧巧地便跨过了这近一丈宽的溪流,闲庭信步般地走到这边来了。
剑老爷子拍了拍那精瘦汉子的肩膀道:“阿木,不用紧张,是故人来了,你先退后一步吧。”那阿木闻言,也不答话,又闪身回到了剑老爷子身后。沉默得当真如一块木头一般。
谢康乐心中又是一震,这回他虽说没将注意力放在那精瘦汉子身上,但凭他的目力竟然还没有捕捉到他的动作轨迹,谢康乐不由又多看了那精瘦汉子两眼,却见他脸上依旧无一丝一毫的表情,似乎生来就没有喜怒哀乐。
只听剑老爷子负手问道:“枯木,一别数载,近来可曾安好,我可是挂念得紧啦。若你此番不来,老头子我不日便要找你去了。”
这老者可不正是那日与陆天风品茶的褐衣老者。只是这日他身后却没背那箩筐,而是背了一柄剑。
谢康乐也行礼道:“晚辈谢康乐拜见枯木前辈。”
枯木哈哈一笑,只是那笑中有一丝悲痛,只听他道:“剑老,刚刚你与谢小友论剑,我在边上听了,可是佩服得紧啊。”
剑老爷子微微笑道:“你这老东西,你也是个使剑的高手,还不赶快也说道说道。”接着,又感叹了句:“诶,属于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如今,放眼这江湖,像你我这般老不死的,少之又少了啊。”
枯木也不答话,只是眼神中也有一抹悲哀之色。他翻手从背后拔出那柄剑来,这剑不似谢康乐的‘秋水’剑那般名贵,也不似剑老爷子的钝剑那般残破,只是一柄寻常铁剑,剑光森森,剑刃瞧起来也是极锋利。
只见枯木老者抬手挽了个好大的剑花,身前兀地划出了一个偌大的剑圈,里面圈住了不少落下的松针。这剑圈十分奇特,里面圈住的松针一半上下翻滚,就似滚开的水一般;另一半内却仿若时间静止了一般,里面的松针都是静止着不动,既不下落,甚至连一丝一毫都不见颤动。
紧接着,那不断翻滚着的松针突然向另一半涌过去,仿若钱塘大潮一般,霎时两边就融为了一体。枯木老人剑尖连连抖动,那剑圈忽然便消散了,只见那被圈住的松针纷纷落了下来。
谢康乐伸出手掌,接过几根松针,竟发现那松针一根刺进了另一根之中,就仿若十字架一般纠缠着,只剩一根是单独地躺在手掌心里。
谢康乐暗赞了一声,这可比自己将松针劈成两半难多了。却听那枯木老者仿若仍是不满意地道:“看来,还是差了一分火候,又剩下几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