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的女人（小说）
二牛今天赶着几十只大羊带着七八只小羊去放，羊儿咩咩地在山头上啃草，他迷迷瞪瞪地躺在树杈上睡着了。
突然一声晴天霹雳，吓得二牛一激灵，从梦中惊醒，豆大的雨滴已经开始吧嗒吧嗒地落了。他赶紧从树杈上跳下来，聚拢了羊群，大概数了数就赶紧往山下赶。
等回到羊圈，整个天空都被黑压压的乌云笼罩着，不断地有银色的闪电划过，显得格外可怖。二牛将羊儿赶入羊圈，一个个数着，一、二、三......不对！少了一只小羊羔。
二牛不知所措地挠着头，去找？这漆黑的天伴着大雨，山上不知何时就会发生泥石流，路不好走，还看不见，去了就是在玩命；不去找？家里就指着这几只牲口了，马上小妮要开学，老羊还要一边挤奶一边薅羊毛，学费就尽指着卖了这几只小羔羊去凑。
二牛急地原地打转，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狠下心换上衣裳提了手电筒去找。小羊崽子跟老羊不一样，它们自保能力不强，不能等雨停，得尽快找到。
二牛挺进山里的时候，雨下得特别大，仿佛是老天爷家的水管漏了，呼呼的水流全淹到了人间来。
水流打得二牛睁不开眼，他一把一把地抹着脸上的水，一步一步走地相当慢，一边走，还一边“喽喽”地唤着。
雨势稍有些减弱，二牛狠狠地用手把脸上的水抹掉，瞪大了眼睛，向四周看。天已经不那么黑了，隐约能瞅见五米之内的松树。
“喽喽，喽喽”二牛继续唤，身后模模糊糊地传来小羊咩咩的声音，他赶紧掉头过去，却瞅见不远处有一丝火光闪烁。
二牛心里“硌楞”一下，这荒郊野岭的，不该有人住才对，怎么会有火光？
好奇心使然，二牛虽心里打颤，可还是慢慢地移了过去。
那是一片平日里少有人去的坟地，坟地边上的山洞里架着一堆柴火，散发出二牛看见的那丝火光。
二牛小心翼翼地，生怕有什么吓人的东西突然冒出来。“咩咩、咩咩”，是小羊的声音，二牛四下张望，循着声音，竟发现，是山洞里传来的。
他鼓起胆子溜了过去，往里头一望，竟有一个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的人正抱着他丢的小羊羔取暖。
“嗷！嗷嗷！”那人没有说话，只嗷嗷地叫着，做出吓人的动作，想赶走二牛。二牛仔细打量着，不像是野人，但是看起来有点吓人。
“我，我是进来躲雨的！躲雨！”二牛赶紧解释，他不能走，小羊还没到手，他也不想走，外头雨虽然小了，可地面湿滑，泥石流还是可能随时发生。
那人不嗷嗷了，抱着小羊继续抚摸着，只是她将身子又往一边挪了挪，离一根手腕粗的木棍很近。
二牛听声音知道，这该是个女人。这让他回想起村里流传的一个故事。
据说三十年前，王瘸子从镇上买来一个女人。女人有着姣好的面容和曼妙的身姿，而且，还是个大学生，很有学问。好像是被人贩子从上海那些大城市拐卖来的有钱人家的女儿。
王瘸子很喜欢她，不日就在村里办了婚礼，女人全程是被绑着完成的仪式，嘴上粘了胶带。
村里人笑话他，花钱买个漂亮媳妇，却降不住，是个不听话的，这大喜的日子办婚礼，竟然还带着麻绳子。
王瘸子好面子，这些话惹恼了他，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地掴了那女人一个耳光，女人的脸赤红，嘴角也被打出血来。
婚礼后，他家的邻居就总能听见女人哀嚎的哭声和王瘸子厉声地呵斥。闹腾了有半年多，女人不曾出过家门，有去他家串门的乡亲看见过她，瘦得跟竹竿一样，脸上没有一点肉，都凹下去了，一点也不好看。
“瘸子，你行不行啊？这都半年了，你那婆娘的肚子还没有点动静。”王瘸子的伙计刘柱时不时地就要调侃他。
王瘸子哪能受这委屈，骂骂咧咧地：“你丫的狗嘴里含着粪，臭得老子想给你一榔头！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我那婆娘金贵，岂是你说叫她怀上就怀上的？”
虽然嘴硬，可王瘸子心里的气到底是没处撒。傍黑的时候锁了门，就抽起皮带抡在了女人身上，打得她嗷嗷地直求饶。
这次到底是怀上了，女人瘦弱的身体里开始孕育着小生命。可她太瘦了，害怕，又不肯吃东西，胎儿还没坐稳就撒手离去。
王瘸子渴望一个儿子，他盼得眼睛都要绿了，可女人瘦弱的身体却让他的梦还没开始做，就破得稀碎。
他这一次将女人揍得爬都爬不起来，眼瞅着就要打死了，邻居实在听不下去，来劝了才给她留了一口气。
从死亡边缘爬回来的女人，终于不再挣扎，她主动伺候着王瘸子，给他洗衣服、做饭，自己每天也吃得饱饱的。
王瘸子看着一天天壮实起来的女人，想着不久就能有个儿子，心情也格外地好。那天去城里赶集回来，他买了一条项链戴在了女人的脖子上，还在她的额头亲了一口。
“你身体养得差不多了，明天，咱们就再生个儿子！好不好！恩？哈哈哈哈。”
女人没有说话，从她被拐到这里来的那天，她就很少说话，只有求饶的时候才会开口。
第二天，王瘸子照旧下地干活。女人健硕的身体支撑着她从被锁住的屋里翻墙逃了出来。村里有人看见了，急匆匆地赶去地里告诉了王瘸子。
瘸子找人四处抓她。女人知道自己跑不远，就藏进了山里。瘸子带人找了三天三夜，仍不见女人的踪影，就有人说：“三天了，要么就是早就跑出村子，回了城里；要么就是死在了这大山里。没有别的路。”
王瘸子听了坐在地上气地嚎啕大哭，握紧的拳头狠狠地锤着地。自此，女人的故事就在村子里传着，而村里再也没有这个女人了。
二牛不知道女人的名字叫什么，但是听王大娘说，她好像是姓吴。
“你，是姓吴吗？”二牛试探地朝着山洞里头的女人问道。
女人的身子颤了一下，缓缓地抬起头来，透过蓬乱的头发，她嗓子里发出微弱的而沙哑的声音：“你是谁？”
“我叫二牛，是山溪村的。你在这住了有三十年了吧？”二牛有些吃惊，没想到，竟真的是她，她还活着。
“我是谁？”女人突然又说了一句。
二牛这才反应过来，她似乎是有些精神问题。
“你是小吴，是从大城市来的，你还记得吗？”二牛说着，慢慢地朝着她走了过去。
“你别过来！”女人突然将怀里的小羊丢了出去，一把抓起手边的木棍，朝着二牛就是一记。
还好二牛每日爬山俏得很，身子一弯，躲了过去。
倏忽，女人又将木棍丢下，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别打我！别打我！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二牛再次断定，这个女人确是当年被王瘸子差点打死的女人无疑。
他慢慢地凑上去将她揽在怀里，温暖的体温传递到女人冰凉的身体上：“别怕，没人打你，再也没人打你了！我带你回家，带你回家，好不好？”
女人抱着脑袋不住地摇头，嘴巴翕动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外头的乌云渐渐散去，温暖的阳光照进山洞里。二牛领着女人的手，唤着小羊羔，一步步地朝山下走去。
回到二牛的家里，牛嫂给女人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头发也做了修剪。虽然已经是四十多岁快五十的年纪，可她漂亮的五官依旧显得出来，是个美人。
没几天，二牛拨通的寻亲节目的工作人员就到了村里，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和四十多岁的男人。
“闺女！”老太太抱着失散多年的女儿失声痛哭。男人也抱上来：“姐！”
时隔三十多年，一家人终于再次团聚。女人也在这重聚的喜悦中，微微扬起了嘴角，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