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斧神工(小说)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系巧合)
春分已过,天气越来越暖和,自从感冒好了,羽绒服就彻底闲置了,但是只穿毛衣又觉得冷,我把过年做的粉紫绣球花薄绸丝棉袄换上了,李林连说领口的蝴蝶花扣好看,想隔哪天也到裁缝铺做一件。恰好下午没课,晚上的活动又因为社长和薛媛要布置法律讲座会场搁置了,于是我提议吃了午饭一起去市中心逛逛服装城,看有没有盘花扣的衣服,帮我老公物色件现成的。
然而李林说她下午还要跟郭涛讨论写小说,等下周罢。北门外又新开了一家仿西式餐馆,门口摆着两个大花篮,斜挎绶带的服务员小姐正在发免费纸杯饮料。有小便宜赚李林自是喜上眉梢,一溜小跑过去拿了两小杯橘红色的芬达汽水。大约古今中外除非家财万贯的富豪,这种事上很少有人能免俗。我在正大剧场看旅游节目,很多促销活动都被顾客抢得一塌糊涂。啜着甜丝丝的饮料,我不由希望纸杯再大点就好了。
那家店卖炸土豆条和鳕鱼块,今天开张半价,诱惑之下我俩决定在店里吃午餐。不太宽敞的厅堂里挤满了食客,等了半个多小时点餐才送来,油润酥脆却滋味寡淡。“炸鱼不放盐吗?”李林皱起眉说。“这种英式料理都是自己加佐料。”旁边一名高个男子指了指桌上的椒盐瓶。“侯…侯俊!”李林惊呼。“小点声小姐!别整得跟他乡遇故知似的,过去我可不认识你。”侯俊话里充满了鄙夷。
“你要重回推理社吗?”李林笑问,眼角堆起几丝鱼尾纹。“还没定,看有没有空喽!”侯俊叉起最后一块薯条吃掉后立起身来:“服务员,结账!”年轻的服务员跑过来收餐盘,他把二十元钱递过去。“您稍等一会儿,我去找零钱。”“不用了,多的给你作小费了。”“这家店还要小费?”李林苦笑,“你给了多少?”侯俊斜瞟了她一眼,没有答话,抄起外套扬长而去。
“可恶!这家伙瞅人的眼光好像别人是傻子。”李林抱怨。“何必问他,我看没几个人给小费。”“离得这么近…他给了咱不给倒显得抠门儿…”李林犹豫着,“西餐厅是有收小费的惯例,给多少好呢?”“侯俊给了2元,咱们一人给一块钱就够了。”“老婆,你怎么知道他给了2元?” “看墙上的菜谱啊。”我把小费压在餐巾盒下拉她去前台结账,“单人套餐36元,今天半价18元,他给了20,所以判断是给了两块。”
“那还有别的套餐…咱们要的是双人小份28元…你说的对,侯俊给了20,不可能是别的组合,参加推理社是得学点推理技巧。”李林点头。“这个根本用不着推理,留点心就是了。”“老婆真是心细如发哦!”“你要不问他我也想不到…我再去借本小说。”餐厅出来没几步就是音像店。
“你借的科幻小说有那么吸引人?作者文笔不错吧?”“俗不可耐!跟红楼梦不在一个档次。”我想起李林这学期选的大学语文课题是研究“红学”。“那你还看得那么投入…”“当然倪匡的作品有他自己的特点,想象力丰富,也并非没有思想内涵,只是形式上过于俗套。”“思想内涵?我只记得我们语文老师说鲁迅的文章有思想。”“倪匡和鲁迅先生没有可比性,一个是忧国忧民的文坛大家,一个是我行我素的江湖浪子,鲁迅先生笔下充满了民族大义,倪匡的文字里只有个人主义,但就情节而言我觉得倪匡的小说更好看。”我想起前两天跟吴永浩的聊天。“我也借本开开眼界,我读的文学书不多,不像你们发表评论都下笔千言。”
她八成看过我跟吴永浩的“通信”了,我思索着,借了书同她一起去推理社新址——多维之家。午后的阳光真好,树叶都亮得耀眼,海棠花更是明艳动人,如若说人生荒谬,此间的自然风物却又如此旖旎,不管是春花秋月还是斜阳草树,都足以让猿猴进化来的人类意乱神迷……
“你们俩来了?去大屋坐吧。”开门的是宋爽,腰间系着花格子围裙,端着把茶壶问:“喝什么?茶还是咖啡?”“喝茶吧!”我刚想说随便李林就替我回答了。屋里像是喷了空气清新剂,有股柠檬的味道,餐厅那边传来蓝色多瑙河的悠扬旋律。我俩并未按宋爽的引导去会议室,而是循声穿过客厅拐进后面的休息间。
张明亮坐在电脑桌前戴着耳麦放音乐,手舞足蹈一副自我陶醉的样子。徐雅秋闭着眼睛在躺椅上按揉太阳穴,她穿了件棕黑底雏菊花斜襟坎肩,头戴五色缠丝发卡,拥着法兰绒软毯神态慵懒。阳台门外放着件很大的物件,盖着大约是外语村排演节目用的万圣节斗篷,形状很不规则,不知道是什么。
“小雅罢工了,说是头疼。”宋爽跟进来端给徐雅秋一杯飘着薄荷香的热茶。“约瑟还在这里没心没肺地制造噪音。”张明亮马上跳起来抗议:“这哪里是噪音?分明是安神理疗音乐!别诬赖好人!”“挺好听的。”我赶忙打圆场。“让小雅睡一会儿!”宋爽关上音箱,“你出去跑两圈晚点再回来吃汤圆?”“今天真有口福哇!”听说有美食,李林来了兴致。“这小兔崽子吵着要吃水磨汤圆,害的我们昨天忙了一晚上。”“宋姐姐可别连小雅一起骂着!”额角被狠狠戳了一指头,张明亮无理犯缠地胡闹。“赶快滚!少啰嗦。”…
“这是啥宝贝啊?”李林拉开玻璃门盯着斗篷问。“那是约瑟为春季运动会准备的石膏塑像,二位正好来点评一下手艺。”徐雅秋插话了。“我看看哈!”揭幕那一刻,我俩都被雷得不轻。石膏像做得歪歪扭扭,十分马虎,形体不成比例,手指扭麻花似的,面部表情活像七八岁小孩的涂鸦。“真是英姿飒爽,鬼斧神工哇!”李林打趣:“高个女孩要扔铁饼?矮的这个在系鞋带吗?”“站着的是排球女将,蹲着的是在起跑线上,看着像要拉屎!”宋爽没好气地解说,“就这埋汰水平还想搞艺术…赶紧砸了,快别去丢人现眼!”
“我倒觉得做得不错!”身后传来浑厚的男声,云海像秤砣一样杵在阳台外面,不知道何时过来的。“艺术创作贵在道法自然,太精细了反倒显得造作。”“哎呦,海大师真会说话,还道法自然呢!我是欣赏不来,正好你老乡来了,这期点《海隅逸事》连载你们俩合计合计吧!让小雅好好歇歇…李林,大郭都等你半天了……”宋爽指派着,架势堪比我们宿舍内务府总管。
偌大个会议桌,今天就我们四个办公,李林和郭涛占据了一边,云海在对面,我思忖片刻坐到隔着两个座位背对门口那头。我老乡定力绝佳,在他的“能量场”附近有种踏实安心的感觉。云海欠身把手边的杂志和稿纸分给我一半,纸上的字迹泾渭分明,前两页是徐雅秋纤细的瘦金体,后面是云海笔力苍劲的行草,这份手稿简直可以收藏了。
“你们咋不靠近点坐?隔那么老远?吴永浩今天不过来,他导师找他有事。”我正观赏书法,冷不防宋爽端着茶水进来,说得我一时语塞。“她坐远点正好,要不然叫人有种被监视的感觉。”郭涛瓮声瓮气地说。“庄姸今天还来么?”云海岔开话题。“她下午两节课,傍晚才能到。”宋爽把茶盘放桌上,在围裙上抹了把手:“你们自己拿,我还要忙呢。”
“这盖碗好好看,我这只是画梅花的。”李林端过一盏茶爱不释手,“这套茶具挺贵吧?”“不贵,夜市上买的,现在的技术做这种瓷器简单得很!你们都吃几个汤圆啊?”“饺子我一顿吃二十几个,汤圆要…要30个吧!”李林盘算着。“30个?你真是大肚婆,水磨汤圆可是大个的。”宋爽揶揄:“只怕你连一半都吃不下呢,每人顶多20个,多了也没有!”“快包元宵去,别在这唠叨了。”郭涛有些烦了,“我们还要赶稿!”“老娘免费服务一个个还这副嘴脸,馅还没拌好,想吃的待会儿来搭把手。”
宋爽转身乒地一声把门带上。“她是不是生气了?”我望向云海。“她就这种急性子,过会儿我去帮她。”云海把描有兰草图案的盖碗推给我,又用浅碟盛了几粒冰糖送过来,“听说你前几天感冒了,喝冰糖绿茶清热润喉。”“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忙道谢,我生病这事推理社大概人尽皆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