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9《滦阳消夏录》（卷一）·人鬼不测

又，去余家三四十里，有凌虐其仆夫妇死而纳其女者。女故慧黠，经营其饮食服用，事事当意。又凡可博其欢者，冶荡狎媟，无所不至。皆窃议其忘仇。蛊惑既深，惟其言是听。女始则导之奢华，破其产十之七八。又谗间其骨肉，使门以内如寇仇。继乃时说《水浒传》宋江、柴进等事，称为英雄，怂恿之交通盗贼。卒以杀人抵法。

抵法之日，女不哭其夫，而阴携卮酒，酹其父母墓曰：“父母恒梦中魇我，意恨恨似欲击我。今知之否耶？”人始知其蓄志报复，曰：“此女所为，非惟人不测，鬼亦不测也，机深哉！”然而不以阴险论，《春秋》原心，本不共戴天者也。

参考译文：

离我家三十四里，有个人把他的仆人夫妇欺凌虐待致死，然后强行纳了他们的女儿为妾。此女聪明，伺候他饮食起居，事事如意。又凡事尽可能博其欢心，极尽床笫之欢。大家都议论她忘了仇恨。那人深受迷惑，对此女言听计从。此女一开始引导他铺张奢华，把他的财产用去十之七八。又进谗言离间他们骨肉亲情，使家里面跟仇敌一样。然后又时常讲《水浒传》宋江、柴进等人的事迹，说他们是英雄，怂恿他和盗匪结交。最终犯了杀人罪。

伏罪之日，此女不哭她的丈夫，而是暗自带着杯酒，洒在父母墓前说：“父母经常让我进入梦魇，看起来恨恨地想要打我，今天终于知道真相了吧？”这时人们才知道她早就蓄意报复，都说：“此女所作所为，不光人不能看透，就连鬼也看不透。心机很深啊。”然而这不认为是阴险，《春秋》主张原心定罪，杀父母之仇本就不共戴天。

一刀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然而此女牺牲也不小，还被人误会，也算玉石俱焚了。

都说神鬼不测，此女是人鬼不测，也是高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