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素描之十/乡村教师与麒麟石

在村口山脚下那千年巨石，象一头后腿下蹲，耷拉着脑袋的怪兽，山村说，那是他们的守护神——石麒麟。

逢年过节，朴实的山民总是不敢独自享受那难得的佳肴，虔诚地献在麒麟石前顶礼膜拜。张家李家，一代代；年年岁岁，一幕幕，象过电影一样流传着，并着那麒麟石的遥远的美好。

八百年前，这里风调雨顺，富庶殷实，没病痛没灾患。可妒嫉的邻村人派来了风水先生，怂恿村子为保万代平安更迁土地庙。村里的一头麒麟，在那迁庙的日子悲鸣声声，可是大家并没有听懂。于是，它一头撞死在村口山脚下。

富庶不再回归，惟有这千年的麒麟石无声地佐证着那遥远的美好，梦一样的天堂。

在朝拜的队伍里，还有他们村的老师。

多少年前，老师是青涩的少年。一头是书本，一头是被铺地挑着，站在村口，被那高大的狗吓得不敢往前走。村民知道是新老师来了，喝退了狗，领他到了学校——一个经年的小祠堂。村支书把老师带到家里，招待了午餐。一碗黄灿灿的南瓜，加一碗浮着葱花也浮着焦黑细碎锅巴的蛋汤。老师艰难地吃了一碗饭就坚决推辞不肯继续，支书自有见识，不再勉强，便送老师到了学校开始他的教师生涯。

老师首先请教支书的是厕所在哪里。支书笑笑指了指附近的田地说，到处可以撒尿拉屎......

老师摇摇头，笑了笑无奈地接受了支书的安排。于是久而久之，便有了老师一边方便一边与村民答话的轻松自如，不分是男是女；久而久之，老师娶了村里最漂亮的姑娘有了儿子有了女儿；久而久之，老师便能与蹲在小溪边洗衣洗菜后面露出大半个圆球球的的妇女说笑逗闹；久而久之，老师也与村民一样上山打柴下地干活，为长晴着急，为久雨发慌。

老师到底还是老师，房间里少不了学生的作业，蒙尘的书本，凌乱的报纸；更少不了灯下备课批改的辛苦与敬业；还有从他跟前走出走进更大学校然后留在城市的村民子弟他的学生。

出息了的孩子回到村里，亲亲热热地叫着老师；老师看着笑着，想到了自己的曾经；学生问候着寻思着——老师已经不再是老师，是他们村里平平常常的一个人。

因为，老师跪倒在麒麟石前的姿态与村民没有一点区分。

然而，关于麒麟石的传说虽然美好难忘，终究越来越遥远；而关于老师的故事尽管悲凉，但是麒麟石也许能读懂个中一二......

(编后感言：很多朋友读了这篇稿子，都问我怎样看待这位“退化为村民”的老师。所以，我想在这里简单地介绍一下，我写这个稿子的初衷。教师，尤其是在偏远山区那些小山村从教的教师，他们退化为村民其实也是非常无奈的。反过来，如果他们一味地保持他们作为知识分子的清高，那么他们就很难在那样的环境里坚持工作。不管自觉还是不自觉地退化为村民，但是他们都是偏僻山乡里播种文明的使者。其实就是城市里从教多年的小学教师，也会因为天天细致又认真地传授孩子们非常非常细微，却又不能忽略的某些知识，也会在生活中变得认真计较起来。我想我们都应该理解他们，这是为社会付出辛勤劳动自然而然的一种职业操守内化结果，并非天生就这样认真死板，这样斤斤计较的。所以，我们万不可自作聪明地讥笑人类灵魂的工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