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者

   

拾荒者

        拖着看似步履蹒跚的旧布鞋，走起路来像电影里那些假扮的行尸，别人甚至无法假扮和模仿。身上随着汗液形成的一道道印记外，便是被各种蚊虫叮咬后他疯狂用手抓挠的伤疤，苍蝇看见脓液后便趴在他身上努力吮吸，但他从未有过察觉，头一如既往的往左偏三十五度，咧着嘴好似笑着，口水有时顺势留下，从下巴到脖子再到胸口，又会形成一道道黑色印记。他会张开双臂呈飞翔状，嘴里咧咧着别人怎么也听不懂的话语，但在别人看来，那就是他高兴与满足的样子，因为他高高挥舞着的手里紧紧夹着残剩的烟头。

        人人都知道村里二爷爷家有一个傻儿子，他们都叫他傻烟盒，就连他爹娘和兄弟姐妹也这么叫他，可能傻子终究是傻子，每次别人这么叫他的时候他总会咧着嘴笑哈哈地回应着。村里人还会调侃他说:“傻烟盒，你想不想娶媳妇啊?改天我给你找个漂亮的媳妇啊.......”烟盒笑的更欢了，把手举过头顶，高兴的喊着“耶耶耶，娶媳妇娶媳妇，我要娶媳妇喽....”众人看到此景，每次都笑的前仰后合，这好像是他们平淡生活中的一点乐趣。就连他爹也笑的合不拢嘴。

        烟盒总是坐到前往麦场的那个高坡上，身前聚拢一堆小石子，然后把石子分成好几堆，如此来来回回，不厌其烦，路人经过时他又总会咧着嘴嘟嘟囔囔的“打招呼”，常把路人吓得花容失色，却也把他们逗得前仰后合，这是常有的事情，但烟盒每次都会起身鞠躬挥挥手很有礼貌的目送一位位花容失色和前仰后合的路人，随后他又会摆弄手里的石子，但头总会像弹簧一样反反复复的抬起有落下，他总在张望着什么。

        夕阳渐落，炊烟升起时，便是他起身离开的时候。他起身很利索，起来后总会拍拍屁股后面的土，但好像永远都没有拍干净过，随后就垂着头往家里走去。

        这是一条他走了千百回的路，他总是走着走着就会眼前一亮，然后咧着嘴弯腰蹲下，拾起地上别人吸剩的烟头，看那烟头还存有余烟，他就会四处张望，知道四周无人时，他才会满意的低头猛吸一口，然后憋住一口气儿，闭着眼睛享受一会，最后使劲吐出，还不忘把烟头丢掉，随后便抬着头手舞足蹈的往家走去。

        龙龙哥娶了一个漂亮的媳妇，在自家院子里大摆宴席，全村的人都来凑热闹，烟盒也不例外，因为今天将会是他收获颇丰的日子。他一直在热闹的人群中低头张望着，但是热闹是他们的，他或许只有别人残剩的烟头。

        白天最热闹的就是新郎新娘拜堂成亲的时候了，烟盒看到漂亮的新娘子简直兴奋极了，冲着新娘露出极其猥琐的笑容，新娘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傻烟盒，随后，就有几个大汉把他赶出了热闹的人群，傻烟盒拼命扭着被撕扯的身体，望着新娘惊恐的面孔咧着嘴眯着眼渐渐被丢出去。

        他还没有离开，他还在等待着什么，他一直蹲在墙角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等待"猎物"的出现，烟盒会以最快的速度起身、奔跑、弯腰、拾起地上的烟头，再转身跑到墙角，迅速蹲下把拾起的烟头快速塞到嘴里，听着喇叭班的唢呐声用力吮吸......

        晚上，喇叭班的唢呐声把村里的人又团团招了回来，在音响和唢呐的聒噪下，所有人说话时都张着大嘴，额头上爆出了青筋，孩子们玩着你抓我我抓你的游戏，摔倒了也会自己爬起来。他们会围着烟盒转起来，大声喊着“傻烟盒，傻烟盒，娶媳妇，娶媳妇”，烟盒总是咧着嘴笑着，咿咿呀呀的旋转着，口水像一条条不完美的弧线落到地上，傻烟盒好像很喜欢这群调皮的孩子。台上的人总会在中途给底下坐着的观众撒喜糖和香烟，烟盒总会从悄悄的从最后面一步一步的挪到最前面，他时刻准备着，一次又一次的跳跃，一次又一次趴到地上寻找，他望着手里的糖果撇着嘴，旁边的小媛媛哭了起来，嘴里喊着:“妈妈，妈妈，我想吃糖”。傻烟盒看着媛媛满脸的泪水，慢慢的把攥着糖果的那只手伸向了媛媛，满脸都是疼惜，媛媛愣了一下，刚要伸手去拿糖果，她妈妈迅速的打掉媛媛伸出的小手，恶狠狠的说:“你咋这么没出息，吃一个傻子给的东西，走，跟我回家睡觉去。”傻烟盒慢慢的把手收回来，望着被妈妈扯走的媛媛，都不知道空中的一包香烟砸中了他的头。

        那天烟盒早早的就回到了家里，夜里他的屋子被黑烟笼罩，他最终在烟雾缭绕的黑屋里安然入睡 。

过了不知道多少年再提起他时，我才从父亲那里了解到他的名字是雁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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