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无声

一阵寒风撩开萧主任的外衣，从他的胸前窜至全身，彻骨的凉，初冬的早晨，他走在上班的路上，不由得裹紧外套。

音乐响起，萧主任掏出手机，周洲，儿子的上司打来电话，他稍事犹豫还是按下接听键。

“萧峰，你今天上班吗？”自儿子到他部门报道后，周洲便认识了萧峰，一来二去，几次接触后，周洲自居为萧主任的朋友,朋友之间自然无需客套。“正在上班的路上。”“正好，上午把我妈带给你看看，她最相信你了.....”“看了再说吧！”萧峰好像时间很赶，又像有点不耐烦，匆匆挂断电话。昨晚十点钟，还是这位朋友的电话。“我妈下床时，崴了一下，说大腿根痛的厉害，什么情况？”“会不会骨折了？老人年纪大了，骨质疏松，容易发生，你赶紧带老人家到医院拍个片子排除一下。”“就那么一崴，骨头就断了？不可能吧！”

周洲母亲今年89岁了，一向身体健康，老伴过世十年里，虽有六个儿女，自己却单过，自食其力。小毛小病，一个人爱找萧主任看看、聊聊，满心喜欢儿子的这位朋友。

前阵子，老人家受凉后诱发肺炎，发热、胸痛、咳嗽，在萧峰他们医院住了一周，体温刚一回落，周洲哥几个再也听不进医生“需要观察两天”的劝说，硬是给老太太办了出院，接回家。住院期间，周洲没少骚扰萧峰，萧峰有几次都装着没听到他的电话。

“萧峰，麻烦你给内科管床医生打个招呼，让他们同意我妈出院，又没什么大病，让她老人家回家算了，我们哪有时间天天耗在医院里……”

“我刚在内科了解一下，老太太体温刚恢复、血像还不正常，肺部的阴影需要进一步排除，现在出院怕不合适吧！”

萧峰料不到周洲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他“帮”这样的忙，碍于儿子上司的情面，极力忍耐自己暴躁的性格搪塞他。“我们子女签字，有问题不找医院还不行嘛？拜托！拜托！”周洲第三次请求萧峰帮忙时，电话那头传来周洲和别人的对话，声音很小，萧峰还是听的很清楚，“别磨叽了，三缺一，就等你一个了。”“就来，就来...”萧峰对着电话停顿一下，“看来你确实很忙，只是其它科的事，我搞不清，也不能插嘴干涉。”两天后，周洲他们还是签下字，把老太太带回了家。萧峰想到这，轻轻摇摇头，叹口气。萧峰走进办公室，把空调打开调到26度，脱去外衣穿上工作服，打开叫号系统开始接诊病人。十点钟过后，周洲和他的一位哥哥、姐姐用轮椅把老太太推进萧峰的办公室，老太太面色萎黄，身子扭胯着，一手按着左髋部，一手扶着轮椅，不停地痛苦呻吟着。萧峰站起身子，走到老太太身边撩开棉衣，轻轻按压，查看一下，重又坐到办公桌前，“先拍个片子吧！可能骨折了。”

他对周洲说到，把后面的一句话压得很低，他还不忍心让老人家听到这残酷的现实，他知道老人家耳朵有点背。开好检查单递给周洲。周洲接过申请单，把它递交给哥哥，示意他们推老人先拍片子去，哥哥很快理会，推着轮椅走出诊室，稍事歇息周洲把头伸到门外，确定轮椅推出一段“安全”距离后，转过身对萧峰说。

“不论断没断，一会你就对我妈说没什么，在家躺躺就行，她已经怀疑骨头断了，前几年，常和她玩牌的一位姐妹摔跤后，骨头断了，住院开的刀，症状和她现在的差不多，她也吵着要住院开刀呢，我们实在没时间.....”

周洲差不多向萧峰哭诉他们的无奈，萧峰实在不耐烦，勉强挤出一点笑冲他摆摆手，按下呼叫铃，新的病人走进后，周洲才悻悻离开。

快下班时，萧峰估计影像科应该有了结果，他点开影像工作站，片子很清晰地显示老太太股骨颈骨折，错位明显，骨头断端嵌插入附近的软组织。萧峰看着片子，心头一紧。这时，周洲像个幽灵又溜进萧峰办公室。“萧峰，片子一会出来，你就照我之前和你说的，和我妈说好吗？”“你妈片子已经出来了，你看。”萧峰把显示屏扭转过来，指着骨折处。“骨折的很厉害，需要手术复位内固定。”萧峰见周洲不言语，抬头看了看他，周洲像听别人家的故事，吊儿郎当。“老人家平时身体还行，手术应该能耐受，不然的话，很难恢复，会很痛苦的....”“都这岁数了，还做什么手术？我们是没打算给她做，待会，我妈上楼来，你就告诉她不碍事的，就拧住筋了，贴几张膏药，躺躺就好，要不，她又吵着要住院，她最信任你了……”周洲打断萧峰的讲话。“行了……还是你们自己和老人家说吧！也别再把老人家推上楼了，晃来晃去挺遭罪的。”

萧峰也忍不住打断周洲的话，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这时有病人进来周洲便止住口，退了出去。

送走最后一位病人，萧峰还是放心不下老人家，他走进电梯下楼去，远远看见门诊大厅的一角，周洲兄妹几个围着老太太，七嘴八舌。“萧主任说了，就拧住筋了，不碍事的，让我们回去给您贴几贴止痛膏活活血，躺几天就没事了……”

萧峰止住脚步，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他们推着老人走出大厅，淡出视野。

门外，一阵疾风吹过，枝头几片枯黄的叶子飘然落下，在冬日的寒风里瑟缩几下，无声地跌落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