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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神的白蔷薇

2018-07-23  本文已影响12人  影子旧址

从前有个国王,在他在位时期的十六年和平时光里,他的国家曾出现过一个马戏团。团长是个收藏家,收藏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奇珍异宝,他的团员也是藏品。马戏团声名远扬,人们不远千里来到这里,为的是一睹这个奇观。园里嬉闹的芙拉们生着精灵般的尖耳朵,朝游人甜蜜地微笑;驯兽师身后跟着世界上最后一头龙,呜呜地低飞过地面;落地的巨大水箱里养了鲛人,瓶子里住着妖怪;还有在此供职的众多魔术师、杂技演员、木偶演员。

马戏团的名声传到了宫里。这天是公主的十二岁生日,他们被请到宫中为公主表演。恰巧团长前月得了个宝贝,几个猎人在森林打猎时捉到了一个怪物,他们以为是鹿,走近后发现是个长了双鹿腿的两脚兽,穿着破烂的衣服,畸形的头骨像伸出的犄角,骨骼奇大,脊柱佝偻,脸部模糊不清,由于受伤和害怕蜷缩成一团,像个丑陋的牧神。 团长在集市上看到了他,当即从猎人手里买下了他。原来也不过是个樵夫家的孩子,因为生得丑陋,被父亲抛弃了。这个小怪物有个天赋,能够把简单的乐器演奏得美妙动人。等他伤好后,他便成为了马戏团“吹笛子的潘神”。


皇宫花园的一角搭了个场地,围着圈陈列着座椅,当中高台上一把小象牙椅便是为公主准备的。贵族小孩们依次落座,宫廷女官在象牙椅后侍立,当朝的大臣也进来给公主祝福。潘对这里充满了好奇,等到大臣出来后,他悄悄往里看,透过吵闹的小孩,远远地看到了公主。她身上的灰色绸缎像清晨雾气弥漫的湖水,眼睛像水中的琥珀,他觉得她好看而又远远甚于好看——因为他也觉得杂技演员瓷白小鸟般的身体好看。

等到结束了一场木偶剧,公主已经困了,但又想看完最后一个节目。芙拉们跑进来给小孩子扔金色糖果,然后被打扮成牧神的潘走入场中。他拿着小竹笛,吹奏着山林的曲子,吹得入迷,皇宫渐渐消失了,他又置身于森林,只有公主还在他面前,他为她一人演奏。也许她就是传说中的湖中仙女,误入了皇宫,也许她还愿意回山林中,那样他就可以陪着她,给她野花做成的头饰和用红果子穿成的项链。公主也喜欢这个小怪物,带着笑意向他抛了一朵白蔷薇,并向女官们宣布午睡后她还要听他吹曲子。他满心喜悦,跑上前珍宝般地捧着这朵白蔷薇。

公主回寝宫休息,小孩们被安排去领蛋糕。团长带着他在宫中候着,王宫错杂,如同迷宫一般,两人迷了路,竟遇到了游园的王后,王后一脸病容,被御医诊断为幽居恐怖症,身旁的桌子上摆着暗红的酒,即使在这样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她也毫无笑意,像个苍白的影子。小公主不在这,他们匆匆躲避离开。远离了王后冰冷的宫殿后,他们走到一处更加富丽堂皇的地方,这里阳光是暖的,满园的粉嫩蔷薇开得娇艳,但在潘眼里,都不如他怀中的那一朵美丽,丝绸窗帘后有幼儿的笑声,一个美妇人和一个金发女孩在那里,团长和潘不知道这便是传说中国王的情妇,悄悄离开,一心寻找公主的寝宫。 潘更是心急,生怕公主醒来时他无法及时演奏。所幸他们遇到了公主的女官,女官领他们到了公主的寝宫,重叠的帷幔上绣着日月星辰,公主还没醒,他们就在这里等候,就在潘以为自己马上要再见到公主时,女官突然匆忙跑来,传报王后去世的消息,并且取消了剩下的庆祝活动。


潘觉得惋惜,没法向公主表白心迹。而从王公大臣到平民百姓,关于王后的死却有了众多流言,隐约有人传言说,王后是被国王的毒酒害死的,而非御医所说得了急症。这个传言得证于国王曾经想与王后离婚而另娶,然而死去王后来自北方权势之家,所以离婚遭到了大臣们极力反对,当年国王因为北国的援助而登上了宝座,国家不能失去这个强大的盟友,北方的女儿必须是皇后,他们的孙女也必须是未来的女王。王后死后,国王似乎也下定决定摆脱北国的影响,于是他不顾众人反对,娶了心爱的女人,他们的女儿晨曦成为了公主,予取是北国的孙女,被送回了极寒之地,封锁了北方与南方的联系。

潘也只是从流言中听说予取去了极寒之国,他心痛极了,他不知道那个黄金宫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可能再也无法见到湖中仙了。白色蔷薇被他珍藏在书页中,时常拿出来怀念。他求团长告诉他北国在哪,团长告诉他一直往北走,但像他这样的怪人,在到达之前便会被抓走。

团长没有心情去管小怪物的忧伤,因为马戏团生意越来越难做。不安的情绪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弥漫全国,人们开始囤积粮食,减少支出。国外的势力据说在蠢蠢欲动。团长觉得很荒谬,他无法忍受这种压抑的氛围,准备将马戏团一批批南迁到更加温暖可爱的地方。但战争很快从东南方兴起,士兵北上,团长在一次南迁的途中失去了消息。

剩下还未南迁的人们见无法经营马戏团,便纷纷离开了,园里只剩下潘和他的同伴们。他们中有年纪尚小的杂耍孩子,还有畸形人和侏儒,都是些单靠自己的力量是无法在战争中活下去的人。于是大家决定留下一起生活,表演没法糊口便去做些杂活。日子久了,四肢正常的孩子们长大些就走了,只剩下畸形人们,他们的年纪也在增大,甚至有了新的小怪物。潘也日渐长大,越发像山野间高大的牧神了,有时他在村落间游走,人们见了十分害怕,他们的马戏团也成了被诅咒之地,就连士兵也不愿洗劫那里。


国王死了,隐约听说他也是被毒死的。几年前王后又诞下一子,取名初芒。新王还未登基,老国王的弟弟——初芒和晨曦的叔父也从西边发兵过来,想逼迫新王让位。当年老国王的父亲过于偏心,把这个不受宠爱的小儿子发配到西南边的封地去,那里土地贫瘠荒凉,人口稀少,无法凑齐一只像样的军队。国家与东南国打了几年,物资短缺,士兵疲乏,竟觉得老皇弟的军队势不可挡。东南军队依旧占据着国家的一角,不进不退,而西南军队却势如破竹,一路直逼皇城。

一天马戏团来了许多穿着西南国军服、但操着北方口音的士兵。小怪物们重新开张,拿出各自的技艺来招待他们。他们赏了几枚金币,一边取笑小怪物们,一边聊着战争快要结束了。一个团员表示只要战争快点结束,老皇弟来当国王也好。

士兵反驳道:“那个蠢蛋才当不了国王呢,等完事了他还要乖乖滚回他的荒地去。”

潘也听见了,他想等战争结束后,他们的马戏团就可以正式开张,到时候表演攒些金币,多买些布料和工具,马戏团修整一下,大家能生活得舒服些。甚至可以买个马戏团寻常的制糖机器,战时新出生的孩子们还不知道糖果的滋味。


国家两面受敌,捉襟见肘之时,忽然有大臣提议向北方求援。晨曦郡主写信向予取求援。出人意料的是,予取同意了请求。北国支援了两万劲骑并五千金币,粮食由北国在南方的供应商供应。东南国军队纵然强大,经过了几年战争也疲乏不堪,被驱逐出了本国国境,但北国依旧指示要彻底消灭这个隐患,而老皇弟年老体弱,突然暴毙,他的儿子被放逐到西南地依旧做封臣。

国家外患消除,百姓生计也渐渐恢复,甚至马戏团也热闹了起来。这年春天,潘在整理老团长旧物时发现了他的遗嘱,遗嘱上给团员了留了一笔足够买大象的钱。 潘没有买大象,他用这笔钱修了马戏团,买了糖果机,招了新来的杂耍演员和魔术师,大人们又开始给小孩子讲芙拉、龙和妖怪的的故事,甚至有个无家可归的宫廷小丑也来到他们这里。

这天大家穿着戏服,像是童话里出来的一群妖精,带着自制糖果,来到城里宣传马戏团。小孩子绕着潘的鹿腿跑,他们喜欢他,以为他真的是会吹笛子的牧神。城里人也觉得这个马戏团很有趣。

忽然一队北国士兵从人群开出一条道路,今天是予取女爵进城的日子,前些月她写信给晨曦,诉说对故乡的思念,希望回来探望。七年前她被悄无声息地送回了北国,如今北国的军队又将她送了回来。一条银色的队伍缓慢前进着,予取被护送在队伍中央,一袭银装,一如湖中仙。潘在人群中远远望见了她,予取也看到了他,那一刹那转瞬即逝。让他难过的是北地的风霜给予取带上了些许肃杀之气。

晚些时候,他收到了宫中的邀请,为予取女爵的生日庆贺。


皇宫还似七年前的富丽堂皇,花园里搭起了一处场地,比他印象中的要大得多,全国的贵族都来庆贺,高高置着三面椅子,又设了宴席,摆上了美酒。 小国王、晨曦郡主和予取女爵坐在上座,周围的也不再是孩子,大臣们祝寿后不再离开,没有木偶戏,没有甜蜜微笑的芙拉为孩子发糖,没有舞蹈,成人们的宴席上永远都有话题,马戏团只是装饰。

小丑凭着从前的关系也讨得了葡萄酒,分给众人。只有潘滴酒未沾,这一次演奏他等了太久了。 现在,湖中仙就在他的面前,又是一个阳光烘得人昏昏欲睡的日子,但他却觉得冷。予取带回了北方的冰雪。但她还记得他,就像他从未忘记她琥珀似的眼睛,她还赠与过他最美丽的白蔷薇。一切恍如隔世。潘吹起小竹笛,但他却如何也无法入迷。

这时信使来报,东南国人已经被屠杀殆尽,予取让信使打住,自己聆听笛声。

“发生了什么事?”晨曦惊慌地问道,接着倒在地上,口鼻中流出黑色的血。

潘吓呆了,宴会上出现了一张张带血的脸,衣着华丽的贵族和大臣们倒在国王面前,小国王被吓哭,予取一刀割断了他的喉咙。还活着的人中有那个曾经提议向北方求援的大臣以及其他早已投靠了北方的人。

予取指着潘,对余下众人说:“我喜欢这个怪物,潘神的笛子是用来蛊惑人的,会带来厄运。七年前,我的父亲毒杀了我的母亲,后来又被亲弟弟毒杀。这种南方人偏爱的软弱的杀人方式。我自小在这里长大,太熟悉南方人软弱的劣根性了,他们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骨子里的风霜一点点被烤化,甘愿在这片牛粪和马粪堆积成的温床上滋生一代又一代,热爱着这里的恶臭。人,软弱的人,一群乌合之众。我的外祖父曾与南方签订和平协约,但他们背信弃义,对我们进行封锁。如今肃清已毕,这里自此便是北国的土地了。”

潘不明白劣根性、乌合之众、肃清这些词,他就是觉得冷,很冷,予取真真切切地把他当作一个带来厄运的怪物,他的后背发凉,他回头看去,场外,他的家人们,可亲的小怪物、魔术师、杂技演员和那个小丑,喝了赏给贵族的毒酒,一切都没了……

场中的怪物蜷缩在地上,发出古怪的呜咽声,突然他发出一阵奇怪的哮喘,把手在身上乱抓。随后他倒下去,一点儿也不动了。

“好极了,”予取笑了,“现在,怪物,给我们再吹一支潘神的曲子吧。”

但怪物一声也不回答。

“我们亲爱的小怪物生气了,谁去叫他起来?要他再吹首曲子。”

一位御前大臣小心翼翼地走向这具躯体,怪物的身下掉落了一支干枯的花,大臣把手放在怪物的胸前,停了一会,庄重地站起来,回应道:“殿下,我恐怕他再也无法为我们演奏了——他的心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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