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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舒爷爷

2024-01-15  本文已影响0人  人烟隔水静

【原创首发 文责自负】

  读到望舒这两个字,渐渐地,想起来我有一个远房的爷爷,他的名字就是这两个字。那时候觉得这名字很咬口,现在才明白,原来望舒这两个字是月亮的别称。望舒爷爷之前是个出家人,后来大概新中国成立被遣散还了俗,也成了家,那个奶奶之前也是出家人,他们领养了一个女儿,我叫她孃孃。孃孃教我好多规矩,比如来了客要起身倒茶,客人走时要送到楼下。那个奶奶会一些缝纫活,我爹送我去跟着那个奶奶学手艺的时候,我看见窄小的屋子里挂满了纸样,心里暗想,奶奶裁衣服都要照着纸样剪,我能学着些什么?孃孃好象猜得出我的心思,她说:看你那样子,不知道还能不能学到哦。其实我自己也是没信心,而且对这件事没什么兴趣。只是我知道为着我进城来学裁缝这件事,我爹费了好多心思。十几岁的年纪,时而迷糊,时而迷茫。不知道前面有没有路,也不知道前面的路有多长。

那个时候,望舒爷爷的年纪大约有六十多吧。他没有工作。政府好象有微薄的补给。虽然还俗,但还保持吃素的习惯。望舒爷爷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看书,很安静。一家人主要靠着孃孃的工资度日,奶奶零零散散帮别人做些小孩的衣服。再就是从庙里拿点活回来做,好像那是不给钱的,庙里的师傅会到家里来,送点面条啊素菜之类的东西过来就把做好的活带回去。我平生第一次吃到的素菜是在望舒爷爷家,那些用面粉做的鱼啊鸡啊,感觉比真的鱼肉真的鸡肉还美味,那味道,至今想起来仍然觉得口里还留有余香。

  没事做的时候我拿爷爷的书看,有一次好像看完了《啼笑姻缘》,爷爷说:这么快就看完了?那你讲讲看,讲最后的结局。我记得我是讲了,然后爷说说:你还真是看完了。后来,望舒爷爷每看完了一本书,就会顺手递给我,说拿去看吧。现在,多少年过去了,那段日子看过的书,除了书名,我可能一个字都不记得了。甚至,好些本书,连书名都忘了。那些日子,学手艺的时间还没有看书的时间多。开始的时候,晚上看,多晚都没有瞌睡,后来那个奶奶就不高兴了,说是晚上看书费电。现在想起来,真是不懂事啊。

  在望舒爷爷家呆了一个多月,每天早上,听到孃孃起床上班的声响,我就要起床打扫屋子,打扫完屋子,我就要竖起耳朵,等着楼下叫“下河”。那时候倒马桶叫“下河”。八十年代初的武汉市老旧城区,家里基本没有厕所,附近郊区的人大清早会挑一担粪桶,来叫“下河”,然后挑回去作肥料。我偶尔也会有没有倒马桶的时候,不知道是那挑粪的人没来,还是我没听到,反正奶奶买菜回来发现马桶没倒,就肯定会拉长脸数落望舒爷爷:就晓得看书,有什么看头?能看饱肚子?

  爷爷好象从来不争辩,任凭奶奶唠叨。这时候我记得我坐立不安,恨不得马上逃离。望舒爷爷的房子小,就一个通间,厨房在外面过道,我睡的地方是厨房与楼梯用木板隔起来的一块地方,放一张床的位置。奶奶唠叨的时候,我没地方可去,就只硬着头皮听着,要不就去找事做。我洗菜也就好洗的菜才叫我洗,否则奶奶会嫌我洗不干净,在奶奶和孃孃眼里,我就是个会动的木头人。奶奶喊望舒爷爷大木头,喊我小木头。但是望舒爷爷可能不这么认为,至少我感觉是这样。在望舒爷爷家里的这一个多月,我印象中好像呆了很久很久。让我快乐的是,只要是奶奶和孃孃不在家,爷爷就会叫我出去玩,他说:你出去逛逛,记住怎么出去的路,莫走丢了啊。记得早点回。这个时候我很高兴,觉得终于出门透透气了。我一直记得从望舒爷爷家出来的那条巷子,铺着青石板,可能是因年代久远的缘故,每一条石块都透着温润的光,纹理清晰。两侧门楼边坐着聊家常的老太婆,她们脸上干净细腻的皮肤,好听的汉口腔调,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就在巷子里走过去走过来,数着青石板,听她们聊天。

  有一天,望舒爷爷说,要不要给屋里写封信?你想不想他们啊?我就拿望舒爷爷的笔写信给我爹,写好了望舒爷爷叫我给他看,看完信,望舒爷爷说,嗯,信写的蛮好。我还记得信里大概说的是我想他们了,还问了家里是不是该种油菜了?望舒爷们肯定不知道,我写信的时候还了偷偷掉眼泪。

  我爹收到信就进城看我,顺便背了些新米,还背了一床新棉花弹的棉絮,因为那是孃孃要了的。后来我爹带我下楼去玩,我终于忍不住,哭了。

  父亲说:算了,莫哭了,你要实在不想学了,就跟我回去吧。于是我爹就把我领回了家。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我爹当时用心良苦,而我一直都在辜负他。

  就这样,在望舒爷爷家住了一个多月,虽然手艺没学成,但是有书陪伴我渡过了那段难捱的日子。想来,无论如何,只要你愿意拿起书本,总是能从书中获取些什么。比如望舒爷,在这嘈杂纷扰的人世间,他的平静与自足,难道不是源于那些看似无用的文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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