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垒磊：网易的HR有多狠？

无论在蚁窝后台，还是在微博私信，抑或是公众号后台，让我评论网易事件的人数都不少。

网易事件的起因是一篇长文，叫《网易裁员，让保安把身患绝症的我赶出公司。我在网易亲身经历的噩梦！》。

具体文章非常长，我看完也花了点时间，就不贴了，大体意思就是这位员工兢兢业业干了5年，发烧不请假，996毫无怨言，经常在公司加班到凌晨两三点，然后患上了一种叫“扩张性心肌病”的严重大病。在没有耽误工作且业绩优秀的情况下，被网易以评D绩效、威胁不让拿N+1赔偿、威胁要把文件寄给老家父母、“被”早退、被监视、被诬陷发反动内容、动用保安等种种行为逼其离职。

任何文章，你只要把绝症、保安、裁员、驱赶这类词汇一组合，肯定会有超出预计的流量，这是以前我教写作课时教过的取名要素。

这不是说这位员工说的不是事实，而是大众的情绪从看到标题的一刹那就已经有了偏向，这不太好。

网易的HR看起来畜生不如，那么HR是不是真的都是冷血动物呢？还是就网易的HR特别令人恶心？

提起HR，大家的印象似乎都是高级管理人员、公司大总管之类，总之跟财务一样，都是跟其他部门不一样的存在，因为他们知道一些公司的整体秘密，是离老板较近的人。

小可不才，刚好第一份工作就是HR，选择HR的原因就是出于以上学生思维的认知，在确立自己未来肯定要走上创业这条道路以后，希望能进一个地方看看一家公司明面背后的东西。

刚进这个部门的时候，我跟所有新人一样，负责一些最基础的东西——整理资料（几乎新人必备）、统计考勤、跑跑腿办理一下社保之类。

然后我接触到了招聘，作为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孩子，从应聘到招聘，我心理上感觉很舒服，但我的审核仅限于第一道，用来过滤那些不需要专业知识也知道对方什么都不懂还唧唧歪歪一堆要求的人。

以上是小HR的日常，当然，其他还有诸如统计绩效之类的杂事，但都是小事，具体人事架构、部门绩效评定等建议，虾米HR是没有办法参与的，因为这不仅仅跟专业能力有关，更和你对这家公司的了解程度有关，你不仅需要对公司内部各实权人物之间的关系和重要程度有相当程度的了解，还要对公司业务有非常深的理解，这是需要时间和经历混出来的，不是学生党心目中的“如果我是个天才，4岁上大学有何不可”这种天真想法就能实现的。

那么如果你想从小HR往上走，比如干到主管和经理级，你最需要的能力是什么？

杂事肯定体现不出你的价值，有人说“那我就不做杂事了”，这就是没搞懂杂事的核心，杂事总得有人做，虽然没什么价值，但你工资最低，你不做谁做？杂事的价值在于让领导舒服，让领导不操心地解放出自己的时间，同时看到你是个“孺子可教”的小孩子，并不是让你在什么业务能力上成长用的。

当领导觉得你“伺候”得舒服，做事服帖、听话，跟其他人交际都还不错，决定给你机会的时候，这时才是比其他能力的时候，这个能力就是主管和经理级需要的——帮公司省钱和极强的思想工作能力。

帮公司省钱，就得在保证合法的前提下，不“送”出去更多的钱。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每个员工虽说口头上都不想占公司便宜，但很多人心里多多少少都想把法律解释得更偏向于自己。虽然法律框架是唯一准绳，但这个框架有很多的操作空间，例如开掉员工的补偿，白纸黑字的不能违反，可是什么情况下不用赔？这就得吃透，《劳动法》里有一条“严重违反用人单位的规章制度的”，什么是严重违反，怎样才能更好地让对方“严重违反”？这就是你要考虑的事情。

每一次劳动法有新的改动，你就得把条款反复研磨，什么地方怎么操作可以让公司在不得不支出的时候支出最少，什么地方怎么操作可以让公司对劳动者有最大的解释权。公司不必然要克扣粮饷，但你得想到前头，提前帮助公司把风险和支出给规避了。

说到这里，可能很多人要说没有道德感，好像是在走灰色地带，站在了普通员工的对立面，在帮助资本家剥削员工。我很理解这种想法，也不说错，但要走这条路就不能有心理包袱，你要是站在其他员工那边，就趁早别做，别忘了谁给你发的薪水——注意，你可没违法，也不能违法。

那思想工作能力呢？

很显然，你要让劳动者同意你的建议，就要从他们的角度来说服他们。如果你的顶层设计能力不错，但谈判和说服能力有所欠缺，显然也会面临麻烦——说了半天人家并不接受，或者不愿意在最后的时间里按你设下的“陷阱”走，那你的有些设计就白费了，也无法为公司省到钱。

注意，你的这块能力要提前展现，虽然你还是小HR的时候，领导不会给你展现的机会，但有时会让你旁听，这个时候你要自己把握，例如给领导提提建议，让他觉得你在这一块有天分——你永远不能把能力憋心里，你想跨上这个岗位再大展宏图，错了，首先你就跨不上去。

你说那我的点子岂不是都成了人家的功劳？必须的，且不说人家稀不稀罕你的点子，就你这藏着捂着生怕被占了便宜的样子，一定是职场loser，你的便宜就是给领导占的，领导才会给你机会——给领导占便宜也不容易，绝大多数时候你自以为的绝妙点子都是馊主意。

网易事件把HR这个岗位推到了风口浪尖，这样对一个兢兢业业的老员工已经令人不齿，更何况还是身患重病的老员工。

我看了文章后内心也很不爽，但我知道那是我先入为主看了一方的说辞导致的，我得要双方提交更多证据以后才能产生情绪。

平心而论，网易的HR并没有做错什么，他们就是试图在合法的框架里套上一个最能为公司省钱的方案，如果他们的做法违法了，报警抓人或者起诉就是。他们自己深谙劳动法，几乎是不会留下能够让你胜诉的把柄的，他们作为公司的代表方，仅仅是不符合广大人民心目中的光辉形象而已。

私企以及私企的HR，大抵就是这样，尤其是几百人规模以上的。今天你骂网易，难道“某兄弟企业”不是吗？“某爱国企业”不是吗？都是这样，他们的形象宣传做得好，内里没有区别。

你说这么大一家公司缺我这几块钱？它们捐款都几千万上亿地捐，你还别说，在你这儿省下的钱还真比捐款要多，因为人够多。

但是它也不是针对你一个人，如果是你一个人，那它真的无所谓，重点是这种做法必须是整家公司的基因之一，公司才能更好地在市场竞争中活下去。它可以对你各种人文主义关怀，但这里的基因该这样还得这样，否则公司的反脆弱性就不够。

所以HR自己也有万般无奈，他何尝不知道自己也可能作为普通员工一样有离职的一天？但在岗在位，他必须铁石心肠，完成自己的任务。

那如果你不想选这样的公司呢？

当然也是有的选的，比如我们公司就很好啊，没有这种烦恼，有时候员工明明没的赔偿，我私人过意不去还送个红包，但你得随时承担我倒闭的风险（尽管就文章所写，你在网易被开的风险可能比在我这儿大），且没有网易听起来这么高大上。

再比如你去一个掌控着暴利的公司，比特币大涨的时候，你去一家交易所任职，那大概率啥也不克扣你，因为公司每天收入根本花不完，乱花也花不完，那员工多少就能惠及一些，扫地阿姨也能惠及啊。这里就不仅是HR，任何部门都是豪气冲天，你大概率在里面会很愉快，但这样的行业可遇不可求，且大概率也不稳定，你看现在不就寒冬了吗？

这块最稳的，还是国企、事业单位和公务员。很简单，钱不自己挣，就算自己挣的，挣不到也有人撑、有人养，业务又固定，没什么拓展空间，那钱不发掉也不能干啥，又很难进自己腰包，可不就让大家都舒服一点，口碑好一点。

我在担任公务员期间，HR和财务可客气了，恨不得给我们多发点钱，能多给的地方就想着法的多给，哪个部门不是呢？都想着法儿弄出点什么新项目、新行动让上级拨款，让弟兄们过得舒服些，干活有劲些——是他们心地特别善良吗？体制不同，立场不同，考核不同，负责的对象不同而已。

这篇文章被传播得很广，给网易带来了极坏的社会影响，尤其东哥又趁机出来立“兄弟企业”的人设，更是在网易背后捅了一刀，让网易在被口诛笔伐的当下雪上加霜。

但我不同情网易，我同情HR——这几个可怜的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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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垒磊：畅销书《认知突围》作者，亚马逊年度新锐作家，社群读书APP【蚂蚁私塾】创始人。

公众号：请辩

微博：@蔡垒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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