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0多岁的最老节气冬至又到来了。冬至，古老的潮州城民众至今仍沿袭古老的称谓，亲切地叫作“冬节”。冬至，确为古节，先秦曾以之为新年起点，冬至一阳生，新岁也便到来了。故此，后人敬天法祖以民谚纪念其为“冬至大如年”。

子时：潮州城·食圆

冬节前夕，犹如除夕。古城是夜，城内城外，四乡六里，万家灯火。家家户户，顿列仪式：谓搓丸也。巧妇老幼，齐和糯粉，清水千搓，玉腕百揉，糯米粉料，柔韧胜雪，兆望丰年。一家围坐，置一竹箩，或一红盘，手工制丸。丸若真珠，大珠小珠，尽落容器。丸潮音圆，寓意团圆。要一敬神，加糖煮熟，汤稠丸润，净碗捞起，备敬神祖；二才敬人，剩余散丸，子时热飨，先奉老人，再供童稚，粘粘腻腻，甜甜蜜蜜，食圆几颗，即告辞旧，天增岁月，人添一岁。古往今来，良俗虽变，初心不易。

冬至·潮州城十二时辰

丑时：潮州城·品酒

夜了点，万籁俱寂。然，城中灯火阑珊处，总会有几家微光几人未眠。守夜人，不妨为天地惜物业，将晚餐团圆宴之残羹剩菜，再略烹调加热，窗外夜寒如水，斗室添箸摆盏，乃作长夜饮。酒不在好，醪不在多，若有红泥小火炉伴此宁饮一杯无，尤佳！古时，倒有此趣俗：凑足九人，漏夜饮酒，九、酒，皆音为“久”，遂寄长长久久之年味吉意。

冬至·潮州城十二时辰

【上图：戴福明先生摄。后同】

寅时：潮州城·莳花

露湿夜重，更深人静。饮者有醉，则摸床睡。有未醉者，神自兴奋，若兼雅人，则效古仕。夜深只恐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乃披衣向园，持烛寻花，见有开者，对光独赏。此时此刻，花不在雅，兴致雅也！魏晋风度，唐宋韵味，尽在这一朵、一照、一身上。天地悠悠，唯惜华年。

冬至·潮州城十二时辰

卯时：潮州城·烹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而贤妇须作有晨之粥。则家和矣，家和，则万事兴也！顿时，城乡处处炊烟，人间烟火一天徐徐开启。潮州之粥，不似广府熬制的无米之粥，讲究水份、火候，不稠不稀，微粘兼滞，米粒膨大而可见，汁粥润泽而软香。每逢佳节，尤用好米，淘洗净洁，晶莹剔透，甘水井泉，慢火烹成，热气蒸腾。一家早起，尽情享用，各式小菜，配以碟中，若有猪油，淋加豉油，已赛神仙，晨美足矣！

冬至·潮州城十二时辰

辰时：潮州城·备祀

冬至腊月里来，若逢晴和天气，此时应已天蓝云清、冬阳初艳，城外山青山，城内楼外楼，留守家中的开始为近午重要之节俗，即祭祖闹腾开了。虽是丰俭由人，也会各擅胜场。除冬节丸等各碗头外，另有一供奉主角尤值一提，这就是“落汤糍”。其与丸为“本家”，均为糯米粉材手工揉捏而横空出世，不过外形不再是细珠滚圆了，而是扁大椭圆，间或有条状筒形的均出自潮乡各处。另备熟制之花生碎、油麻粒、白砂糖及红白“怕米”等物捣成末状配料装器，让刚出热汤之湿漉漉温软软糍体在配料器中各自均匀滚粘末状物，再入盘蒸熟即成应节供品，祭后此物可是万千孩子们望眼欲穿之香饽饽哦！食时，各人再各按口味轻重，蘸上述配料多寡送入口中，则口舌生香、糯软耐嚼，热吃冷食皆可，风味各有千秋。

冬至·潮州城十二时辰

巳时：潮州城·祭祖

冬节满城之重头戏无疑首推祭祖。祀各神明话题休提，单表祭祖一项。冬节属大节、喜节及荤节，除香分三落、茶酒齐备外，还须按各户经济水平供奉大小三牲，这是远古祭祀之太牢少牢等牺牲品之古迹信仰文化遗存，有猪头鸡鹅鸭四选三组合之大三牲当然最好，最俭约的也须草鱼猪肉鸡蛋小三牲才压得住小家碧玉之场面，且三牲须用少许红脂米颜料涂抹缀红，以示大吉大利。故此，年有丧居者则须废礼一载，莫作喜节之祀，以寄哀思。

青山依旧在，年年祭祖“红”。

冬至·潮州城十二时辰

午时：潮州城·宴家

一敬神，二敬人。红红火火的冬节午间家宴就盛装登场了。食丸，庆团圆；食肉，感祖泽；菜分五味，酒过三巡，感恩天地，感恩神祖，感恩家人，感恩亲情。烟火人生，菜根谭本。其中，蔬菜之中，首推芥兰。此季之潮州城芥兰，最是鲜嫩当节，菜枝带花，绿如碧玉，入口爽脆，稚嫩甜甘。因潮州城昔为一府管九县之城内首府，故此冬之芥兰花俗称“城花”，应节应景，风靡一时，绝非今之反季节芥兰品种可比矣。

冬至·潮州城十二时辰

未时：潮州城·冲茶

饭后一盅茶，胜过娘子抱过夜。潮谚虽俗，却也见雅。整日工夫茶不离不弃的府城人，当此佳节午后酒醉荤饱之余，自然免不了来上几盅的。府城人文雅传家，小小茶杯不能叫茶杯，那就粗俗了，得叫“盅”，也是中原古语遗存之韵。茶礼也多，轮番敬让，尤其小辈，更勿抢饮，以维和谐，所谓“你一盅，我一盅；你娘子，我小生”之和谐局面也。而不管人数几何，一冲唯有三盅，谦谦让让，相相敬敬。吃的不是茶，而是礼。于今，潮州城的单丛茶也品种多多：没有东方红，就喝鸡兰刊；没有锯朵仔，那就食炒仔；没有塌窟后，也懂“茶薄人情厚”；没有雷扣柴，也无妨聊聊“假力洗茶渣”；没有鸭屎香，冰茶薄薄也姑将。如此，不一而足，重要的是心怀满足，常乐知足。

冬至·潮州城十二时辰

申时：潮州城·纸冬

纸冬，即潮俗“过冬纸”，也就是冬至日十乡八里某族姓子孙联宗祭祖活动。这个时辰，过冬纸的群体也已在祭祀如仪并午间于山上祖宗墓群前集体野餐食过蚶壳钱（食烫熟的血蚶后将蚶壳均匀撒遍各坟头之旧祭俗，寓意子孙多金富贵）后准备“班师”的时候了。冬节日头短，下午山岚阴气渐弥，该拜别矣。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冬至·潮州城十二时辰

酉时：潮州城·圆夕

潮人形象地将这个时辰称为“上灯酉”。暮色四合，人咸宜归。“妈妈喊你回家吃饭了”。冬节晚餐依然是团圆欢宴时刻，但古时一般应次于午宴大聚，以示内敛惜福。有游子因事在外不归者，桌上还是会依然放置一份碗箸给伊的。正如白居易《邯郸冬至夜思家》诗写的情景：邯郸驿里逢冬至，抱膝灯前影伴身。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而今，式微，情感淡了几许，正如淡墨夜色、剩了残阳轻烟。

冬至·潮州城十二时辰

戌时：潮州城·消寒

这是夜睡前的冬节家居清欢时刻。古时，民间流行描红“九九消寒图”消遣文字游戏。该图是一幅双钩描红空心字书法图，上有繁体九字词句“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每个字刚好都是九笔，九九八十一划。自冬节夜开始，每天按每个字笔画顺序以毛笔填描一个笔画，从“一九”寒冬期始到“九九”寒冬期满，等到81天后之“九九消寒图”描成，刚好就是来年的春回大地第一天矣，颇为有趣且雅致。这项任务，就由家里大人指导学童逐日完成了，从冬节夜戌时开笔，孩子们可在充满希望与温馨生活氛围里入睡，去迎接新一天乃至新春天。

冬至·潮州城十二时辰

亥时：潮州城·静怀

冬至，是日为全年白天最短夜晚最长之日，因而，这一天思念最长。夜未央，夜已央，那就将冬节的最后时光留给慎终追远吧。尤其是不能过喜节的人家，缅亲、忆亲、念亲、思亲。人间万苦，相思最苦，而阴阳永隔的思念最最苦。不管有月与否，无论星否璀璨，望尽天涯路，天涯共此时。

冬至·潮州城十二时辰

今夜，您在哪？您那里下雪了吗？

思念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注：图中部分场景取材于潮安赤凤镇松水村盛水茶庄、归湖镇克安古村。鸣谢】

【全文完】

冬节，祈福，顺遂

冬至·潮州城十二时辰 冬至·潮州城十二时辰

【以上二图为笔者随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