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脚奶奶
说来惭愧,对奶奶的记忆,着实不多。
依稀记起第一次见她是在四五岁时。老家路途遥远,走完平坦漫长的公路后,还要在弯急坑坎的土路上颠簸两小时。而我那时晕车,等到老屋时,已晕得不分南北。小时爸妈很少带我回去,后来身体素质强了一些,却又被学业绊住身,极少抽空和爸妈回乡。
其实很少想念奶奶,对奶奶的感情,远没有对外婆那般亲近情深。偶尔想起她,印象最深的也不过是那一双小脚,一对精致的绣花鞋,一身老式的靛蓝衣。
上次再见奶奶,是中考后的暑假。风尘仆仆赶到老屋时,已近黄昏。听到车停的响动,奶奶急急从屋里出来,看到爸和我的一霎,眉开眼笑。
我却不由怔了一怔。时隔几年,再见奶奶,依旧是记忆中的一双小脚,一身蓝衣,但曾经硬朗的腰板,响亮的笑声不再。来之前,听大伯说奶奶前久去菜地时摔了一跤,伤到腰部,老中医只说没法,好好养着便是。我看向眼前拄着木杖,额间微渗虚汗的老人,突然发现,小脚奶奶,衰弱成了这副模样。抬首间,略显凌乱的头巾下,一片花白。
我看向爸,他默默走到桶边舀水洗手,然后拿过奶奶手中的锅铲,“妈,你歇会儿,我炒。”
第二天早起时,还记得爸对我说,“多待几天再回吧,来一次不容易。”我看着他平静的面容,猜测着再见奶奶后,他的心境是否真如面色一般波澜不惊。
忽地想到,如今的父亲,会不会正是明天的我。如今为一纸录取通知书奋力拼搏的我,怀着梦想与憧憬即将告别父母与故土的我。
时间如此匆匆,不知许多年后,当我再一次重返成长之地,依稀记起那年暖暖的夏风,轻轻拾起尘封的记忆,当我再次正正看向父母,触目之处,会不会只见红颜已老,头顶花白。
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
愿终将远行的我,记得游子归乡的路 。

写在后面:
写下这些文字时,我尚在高三。当时爸妈回家看望爷爷奶奶,由于担心学业,我依然没有同行。那晚入睡时突然想到,自己已经整整两年没有回过老屋了。再次回到老屋是高考后,时光在爷爷奶奶身上留下的痕迹越发明显,在发丝上,在关节里,在父母越带越多的保健品中。
后来呢,后来我终是如愿拿到一纸录取通知单,春去夏返,秋走冬归,不知不觉已度过了两个年头。如今又至八月,拿起手机查询车票时,才不得不承认又到告别的时候了。前两天老屋传来爷爷身体欠佳的消息,爸爸挂断电话后,沉默了许久。
愿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