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下来,活下去

2019-11-05  本文已影响0人  勇敢的鱼儿

        我们村有个人叫大犬,他还有两个弟弟分别叫中犬和小犬;大家听这些名字就知道肯定不是出生在八十年代后的人。

         是的,大犬出生在五十年代,那个时候的农村的人基本上都是食不果腹,衣不附体,你能想象到有多穷就有多穷;而且那个时候农村的出生率非常高,基本上每家每户都有三个男孩以上,当然相对于非常落后的农村,新生儿的死亡率也是非常高,谁家没一两个病死或者意外死亡的孩子,但相对于出生率高来比,死亡率那么高也不会让农村人觉得是很愁心的事了。农村人一致认为,家里人多了,干活的人也就多了,就不会被怕饿肚子了,所以夫妻结婚之后,女方就会在家里一直生,一直生。

        大犬出生的时候,他爸爸刚二十岁,当时家里真的是穷的叮咚响,更不幸的是一年不到的时间里,他爸既然意外死掉了,具体的原因说是当年在挖大水库的时候,突然从地下冒出一条毒蛇咬死了,就这样他家唯一顶梁柱就这么撒手人寰了,至今大犬都不知道他爸长什么样。后来他妈妈带着他又嫁给了同村里另外一户人家,生了两个弟弟,说起那户人家,他家比大犬家更穷,用农村的土话就是说:大犬的爸爸好歹还有娶老婆的本钱,这户人家娶老婆本钱都拿不出,只能找一个二手有拖油瓶的。

        在他最小的弟弟小犬出生没多久,这个家庭的经济状况实在是维持不下去了,于是他的继父有了将大犬送人的打算,在跟他妈商量之后真的决定就这么干了,可是那个时候大犬已经五六岁了,把他送给别人家哪有那么容易。

        有一天,大犬的妈妈拉着他来到了一户人家,说是他们家的亲戚,大犬也很纳闷,自家的亲戚不是很多,怎么这家就没见过?但是母亲说是亲戚那便就是了。

        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奶奶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大犬第一眼看那个男人就觉得怪怪,老奶奶出来就拉着大犬的手,欣慰的念叨:好啊,好啊,这个娃好啊!

        大犬当时还不明白是什么来意,随着妈妈的嘱咐叫了一声奶奶,奶奶听到后非常开心,忙从摆满桌子上的碗里拿一个煮熟的红薯给大犬,让他在里面吃着,然后跟妈妈出去了。 

         那一天在这个奶奶家里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妈妈回来,大犬急了,一直问奶奶,他妈妈怎么还不来,奶奶只是安抚的说你妈让你在我家多过几天,不久后会来接你的。大犬将信将疑的听了奶奶的话,在他家住下顺带等着妈妈过来接他。但是在过了一个礼拜他妈还没来的时候,大犬开始急了,这不是更遭的,更遭的是大犬发现这个奶奶家里的那个四十多岁的叔叔是个傻子,难怪他第一次看这个叔叔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跟常人不同呢,并且房间里还住着另外一个疯女人,这个女人发起疯来会乱打人的。

        在奶奶家住的这几天里,这个女人发过几次疯,追着大犬在打,大犬也机灵,有时候躲着床底下或者桌子底下过去了,有时候是被奶奶强行拉开的,在这个女人发疯的时候,那个男人只知道在傻笑,还一边鼓掌看热闹。

         大犬受不了了,每天惊心胆颤的,于是有一天趁奶奶不注意的时候,凭着自己的记忆逃回到了自己妈妈身边,当他看到妈妈的时候一个劲的抱着妈妈哭:妈妈,你怎么一直不来接我,我好怕啊,他家有个疯女人爱打人。妈妈看到他很惊讶也很无奈。

         回来的那几天,他一直哭着抱着他妈妈,生怕一松手就被送别人家了,连晚上都不敢睡觉;碍于大犬的种种行为,他妈也开始于心不忍了,也无何奈何了,于是他们就把算盘打到了他最小的弟弟小犬的头上,就这样,在小犬还在嗷嗷待哺的时候被送给那户人家了。

         大犬到现在想到这个事情都觉得非常对不起他的弟弟小犬,原来当时他爸妈收了那个奶奶家一袋大米,就当是把大犬卖给她家的报酬,但是现在大犬死活都不去她家,怎么办呢?奶奶家的大米也不是大水打来的,哪有那么容易说不还,于是他父母做决定把他最小的弟弟送人了。

         那个奶奶生了个傻儿子,老伴走的早,她含辛茹苦把傻儿子拉扯大,到了试婚年龄,谁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个傻子呀,于是一直找不到媳妇,年龄一晃而过了,在她儿子四十多岁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了一个疯女人到他们村,老奶奶突然想到不如让这个疯女人给她儿子做媳妇,说不定还能帮她生一个孙子,于是她就把疯女人关在家里给她儿子做媳妇给她生孙子,奈何她儿子真的太傻了,不知道怎么生孩子,真是急坏奶奶了,你说这事教又不好教,打骂又没用,该怎么办呢,而且那个疯女人被逼急了还会发狂打她儿子,打的她儿子哇哇直哭,真的太愁了。

          最后呀,这一两年下来愣是啥都没有,老奶奶不免放弃这个想法,接着就想到从外面买一个孙子过来,于是她把自己家辛苦积攒下来的这一袋大米换来了一个孙子,这也就是大犬为什么被她妈妈送到她家来了。

        再后来大犬弟弟送到奶奶家后,也许是奶奶怕她家再反悔,既然连夜带着她傻儿子和弟弟搬走了,搬走的时候连那个疯女人都没有带去,后来再也没有他家的消息了,长大后的大犬都没有找到他们,所以他的弟弟从此就消失了,再也没有找到了。

         接着就是大犬到十岁的时候,她妈妈生病也死了,他妈妈死后,大犬彻底被他的继父以没有血缘关系没有能力赡养的理由扫地出门了。这个时候他的叔叔(大犬爸爸的亲弟弟)看大犬孤苦无依,就把他领回自己家了,一开始婶婶是不同意的,因为他们自己家里已经有五个孩子要养,而且婶婶肚子还有一个未出生的,现在再多加一个大犬,就更难了。奈何夫妻两个人看大犬当时的遭遇确实于心不忍,也就多一口吃饭,就收留了他。

         叔叔给大犬找来了一个竹匠师傅,那个时候农村里很流行用竹制的工具,竹塞子,竹篓子,竹筐子,所以当时能学到这门手艺,是非常了不起的,后面接下来的日子,大犬都在认真跟着这个师傅学手艺。

        刚开始一年,是非常辛苦的,小手磨破皮呀,睡眠不足啊,都是常事,更甚者做的不好还会被师傅狠狠的爆打,但是跟着师傅学习的期间有地方住,还能吃饱饭,再辛苦他都坚持下来了。

        大概在他十五岁的时候,他也成竹匠师傅了,出师了,由于他的这个技术活真的很不错,打出来的塞子啊,框子啊,篓子啊都是蹭亮蹭亮的,一点反刺毛都没有,就这样十里八村都乐意让他来帮自己家竹制品了,也因为这门手艺,窘迫的生活也有所改善了。

         再又是在他十八岁的时候,他叔叔给他介绍了一个姑娘,姑娘长得不错,跟她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发现她人也很机灵的,于是一年左右的时间里就结婚了,结婚之后他们也相处的非常融洽,姑娘也很争气,在婚后五年内,连续给大犬生了四个孩子,奈何生的全都是女孩,于是夫妻二人还是继续筹备第五胎,鬼知道当时他们有多想生一个儿子。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第五胎出生的时候果真就是个男孩子,这下他们夫妻俩也圆满了,也把大犬高兴坏了,说是在他儿子出生的满月酒,请的全村来庆贺了,想到那个时候,只有结婚这样的大事,全村才参与的;像订婚,出嫁,满月酒之类的都是一大家子人在一起庆贺的,能请全村人都是要花费很大的,可以想到大犬当时有多开心。

         在他儿子出生后高兴不到一个月,他的二女儿在水边玩耍不小心给淹死了,念及到还有三个女儿,他们也很快从这个痛苦的事情过去了。再接着就是有儿子的动力,大犬后面的工作就更卖力了,几年之后基本上十里八村编制的非常好看的竹制品都是出自他手,他家的生活也越来越宽裕了。

       在他儿子成长到十四岁的时候,大犬也四十多岁了,这个时候,他的家已经在村子里面算是富裕的人家了,就这样说吧,全村孩子不知道的游戏机,他儿子有的玩;全村孩子不知道的方便面,他儿子天天吃;全村的孩子需要干农活或者做家务,他儿子只要好好读书就行,因为有三个姐姐在干;反正这个时候,全村的孩子只羡慕他儿子一个人。

      但是接下来的一个事情,把大犬彻底击碎了,那就是他儿子在一次跟他媳妇吵架的时候既然跑去喝农药死掉了,是的死掉了。

       听说事情经过是这样的:那天他媳妇问儿子说房间抽屉有五十块钱没看到,是不是你拿了?他儿子说没拿;他媳妇就说房间昨天到现在除了你,没有外人进过,妈妈又不是不给这个钱你用,但是你要是偷拿就不对,要是拿了就放回来,妈妈不打你。说完这话之后他媳妇就去厨房做饭去了,可是当她做好饭回到堂前的时候,她儿子口吐白沫就躺在门口,眼睛都还没有闭上,一屋子的农药味。

         他媳妇当时慌了,急忙找回还在田里干活的大犬,当大犬回来看到他儿子的时候,胸口还是在上下喘气,但是眼睛已经撑不开了,同时这个事情也震惊了很多同村的人,大家都帮忙一起把大犬儿子送到乡卫生所,可是从这个村到乡卫生所,正常人空手需要走二十来分钟,况且还背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时间花的就更久,那个时候没有一家有车,连个摩托车都很难找到,只能靠人工背,大犬和村里其他几个人换着背,而且他们又不懂急救的措施,只知道到了卫生所,那个大夫说孩子已经死了,救不活了,如果你们把孩子倒着背过来,说不定还有救,喝农药的人,正着背是加速他的死亡啊!

         听到这一结果后,大犬跟他媳妇瘫倒在地,两个人也像是跟着他们的儿子一起死去一样,村子里其他的人也感到特别的可惜和难过,养了这么大一个孩子,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事后村里人给他儿子置办了一个小棺材,然后埋在了村子附近不远的山上,那一段时间,大犬和他媳妇也是死去了一样,真的很悲惨,据说给他儿子置办棺材村时,村里的一些老人站出来说不同意的,因为村里面有这样一个习俗,未成年的孩子死后都是用稻草或者补料包住埋在村里特定的一个乱葬岗的,那个地方是专门埋葬未成年就死去的孩子,要让他们死后会变成孤魂野鬼,所有不能用棺材去安葬他们,用棺材必须是结婚以后的成年人。但是奈何大犬的一再要求,而且花了很大一笔钱做了一个好棺材,并且大犬家里出了这种事情,老人也就不再多说下去了。

         他儿子喝农药死去的这个消息当时震惊了附近很多村子,几乎是大家茶余饭后的必要话题,有的说有人在埋葬他儿子附近的田地里干活,老是听到从坟里面发出来的哭声,一阵一阵的,吓死人了,一些老人解释肯定是他儿子被鬼操纵的喝农药,现在知道自己死了,就在坟里哭了,不想死了;还有一些人说,晚上从田地里干活回来村子,经常会闻一股子农药的味道,会不会是他儿子死后舍不得离开,一直在村子里徘徊呀;怪吓人的吧,最后传呼其传成了一个家庭惨剧变成一个聊斋故事了。

         最后还是大犬他媳妇亲自出来辟谣的,她说她也老听别人说她儿子死后舍不得离开,经常在村子里徘徊,所有她每天晚上都不敢睡觉,为了就是等她儿子回家,但是都没有她儿子回家的动静,她还会特意大半夜去村子里转悠,但是啥都没看到,她这个儿子就是狠心,死后不会惦记着他爹和他娘的,所有才会这么义无反顾的离去。

        他儿子死这年大犬四十二岁,他儿子十四岁。

        如今大犬六十多岁了,目前的生活还算自由潇洒,但是每每想起他这个儿子还是会掉眼泪,他说他就是命运特别不堪的人,从小丧父,中年丧子,所有人这一生的苦他都吃了,所有人的不幸他也都遭遇了,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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