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故事茶点微小说

打 猎

2019-02-10  本文已影响85人  我是平二哥

        他是城里人,来乡下度假。在他乡下的亲戚看来,他来乡下是为了散散心,可他自己却非常清楚像是要躲避什么一般,有些惶恐不安的来到了非常偏远的乡下。但是,究竟是躲避什么?他自己却说不清楚,从来到乡下的那一天起,他就在问自己,试图寻找到答案。

        清晨,天刚放亮,表哥就把他叫醒。睁开眼后,他开始努力回想熟睡中做的那个梦。这个梦在他来到乡下后第一个夜晚就开始出现,他能感觉到那梦并不遥远,如同海水刚刚退去的沙滩,在他的脑际中存留着清晰的痕迹,但梦的内容却如同退去的潮水,怎么也抓不住。他明明记得在一、二个小时前甚至更短的时间里自己才从那梦境中走出来,可此刻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梦,即使只是梦中的一个片段或是梦境中的某个人物、某件物体在他的脑子里也都毫无一点印记。他闭上眼,默默的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为何连自己作的梦也回想不起来?”他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一种莫名的焦虑在他体内流窜,那个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又出现在他的脑中。“我为什么跑到乡下来了?”他不停的问自己,如同在审问另一个他。“难道就是为了跑到这里来每天做一些不记得的梦吗?难道就是为了在每天醒来后回想昨夜的梦?”

        屋子外面再次响起雄鸡的啼叫和狗的吠叫声,与城市那喧嚣的早晨相比,乡间清晨的宁静让他产生一种不真实的幻觉来,要不是鸡鸣狗吠的声音,说不定他真会以为自己生活在了另一个空间呢。猛的,他想起今天要跟表哥去打猎,身子一下弹了起来,迅速穿好衣服。

        出门后,看见表哥正在屋檐下收拾猎枪和枪药。他开始兴奋起来,刚才躺在床上时的所思所想抛得一干二净。他凑过去,好奇地拿起一杆靠在桌沿的猎枪。表哥憨厚地冲他咧嘴一笑。“没睡好?”表哥的手中还有一支猎枪。这是两支自制的猎枪,枪背上有一个像鸟嘴似的击发装置,扣动扳机,那鸟嘴似的击发装置便击燃火药,枪管里的数十粒细铁珠便射出去。这种枪早就有个名字叫火铳,不过,当地人却另有一个称呼,叫“刷子枪”,因为它枪管里的细铁珠射出去是一片,被击中的物体就象是被竹刷子尖捅了似的。“两支枪都是你的?”他还没有玩过这种枪,免不了非常的好奇。“不,你手里的那只是我的,我这只是借的。”然后表哥用很自豪的口吻说:“你就用我那只,准得很嘞。”

        这时,表嫂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洗脸水从灶房里出来。灶房里还有他的一个表妹。乡下人起来得早,舅舅舅妈早就下地去了。上小学的侄儿还没完全睡醒的双眼直愣愣地盯着院子里的某处,手里端着一碗饭,毫无味道的咀嚼着,一只土黄色的狗懒懒的趴在脚边。铺满青石板的院子里有一群鸡悠闲地觅着食。很快,表嫂又端出一碗饭放在桌上。“洗了赶紧来吃,不然冷了。”她笑吟吟的说。他放下枪,赶忙去洗漱。他再次觉得自己活在一个极不真实的空间。这原本是他在城里的感觉,可从来到乡下后不久这种感觉就在他心中冒了出来。他有些茫然,原本是来乡下散心的,可这突然的安宁和闲适不仅没能让他的内心得到释放,反而更让他无所适从。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属于哪里?是乡下还是城市?因为这两个地方都让他没有归属感。自从来到乡下后,他常常独自一人漫无目的的走在乡间的田埂或小径上,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问自己怎么会跑到乡下来了?究竟是在躲避什么呢?他有些惶恐。在城里,尽管夜里也常常做各种各样的梦,可那些梦在醒来后总还能记住,哪怕是只能记住片断。可在这宁静而闲适的乡下,醒来后他只知道自己在夜晚做过梦,但却怎么也回想不起那些梦境,甚至连梦中的一个小片段也回想不起来,如同是在沙盘上写字或画画,抹去后便只剩下痕迹,至于写的或画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砰”表哥端着空枪,扣动了扳机,他在调试猎枪。枪机的撞击声并不大,但却将院坝里正悠闲觅食的鸡群吓得惊叫着四散逃开。他也吃了一惊。打猎一事是表哥主动提出的,他并不知道这里可以打猎。“以前不准。现在嘛,野物多起来了,特别是野猪儿,糟蹋庄稼。”

        不过,他总觉得这件事情是舅舅表哥们精心专为他安排的。好在在他看来打猎是件刺激而有兴趣的事情,端着枪,漫山遍野地追逐着猎物,然后,瞄准、扣动扳机、倒在枪口下的猎物……当他这样想着时便迫不及待地要动身了。然而,当他全身披挂真的动身去打猎时,才发现这是件让人疲惫的事情。他和表哥在山上走了很久也没见什么可值得追逐的猎物。他开始不耐烦,表哥却好像无所谓,继续极有耐心地一边闷声朝前走一边用警惕的目光四处搜索。他跟在表哥的后面,初时的兴趣早已不复存在,特别是几乎没有言语交流的行进,更是让他难以忍受。他想说话,随便说些啥。于是,他提议停下休息片刻。“你不累么?”他问表哥。两人各自靠着一棵树坐下,相距约两米左右。表哥摇摇头。他注意到表哥那双打着绑腿的下肢的的确确很健硕。“这个山上都有些啥猎物?”

        “现在多咯。”因为炎热,表哥黝黑的脸庞泛着红,可却并不象他那样汗流满面。表哥一边扳着手指一边说:“恩,有野鸡、野兔、獐子还有野猪。”

        “听说野猪很凶哦。”他只是在电视或书本上见过。

        “那野物就是不好惹,它不怕人,特别是受了伤,那简直是要跟你拼命。”

        “你打到过没有?”

        “去年夏天还打到过一头嘞。”

        “今天为啥没遇到?”

        表哥粗糙的手朝大山深出一指,说:“还要到那里面去了。这野物晚上出来,一群一群的,跑到包谷地里吃包谷。”

        听说再往山里走有野猪,他不由得又有些兴奋起来,屁股一弹站了起来,催促表哥上路。表哥憨厚的笑笑,慢悠悠的说:“你莫急嘛,走山路急不得嘞。”

         大半天过去后,他们已小有收获:三只野兔、一只野鸡和几只斑鸠。不过,这都是他表哥的战利品,而他,只是跟着表哥毫无目标的开了几枪,但这足以让他感觉到了刺激。太阳已不知不觉开始西斜。他们再次坐下来歇息。尽管周遭的一切都让他感觉的新奇,但疲惫却使他兴奋不起来。山林是寂静的,也并没有他所想象的那般鸟语花香,只是偶尔有几声婉转的鸟啼,除此之外,便是风吹树叶发出的声音,这声音远不象城市里的那般单调,如同一个顶尖的乐团演奏出的旋律,沉醉于这旋律之中时,你已经忘记了发出感叹或赞美。

         这时,从林子里传来一阵粗犷的歌声。在宏伟的林间交响乐曲中,这拙朴而原始的歌声如同只是一条流淌于山崖间的溪水。

        “唱的啥?”他问。

        表哥侧耳听了听。“这是一首老歌,听蛮。”表哥随着歌声也哼唱起来:“红篾(那个)背篼三道箍(哦),能打猪草(噻)不看牛(诶)。打了好多嫩猪草(噻) ,送到(那个)妹子(哟)屋里头。”

        在表哥的翻译下,他居然也勉强听懂了那山歌的歌词。“呵呵,山里人追姑娘倒也简单,一背篓嫩猪草就行了。”

        表哥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山里人干活路的时候想起啥就唱啥。”

         他从那吼出来的声音中能听出歌者愉快的心情,但这从山林间飘来的愉快的歌声却不仅感染不了他,而且反而让他的心情开始变得糟糕起来,那个一直困扰着他的疑问又再次跳了出来,他开始问自己怎么会跑到乡下来了?又怎么会扛着一杆原始的猎枪在大山里漫无目的的追寻着猎物?此时,他身处的大山与遥远的城市似乎是两个永远也无法靠近的极端。而他,却从一个极端来到了另一个极端。可为何而来呢?他不知道,这也正是他想知道的。

        突然,表哥猛的跳将起来,一把抓起猎枪迅速追了出去。他也从地上站了起来,不过,并没有尾随表哥追去。他知道一定是表哥发现了猎物,可不知怎么回事,此刻的他对这样的猎杀一下子就失去了兴趣。他站在原地,拍拍屁股上的尘土。然后,用一种旁观者的眼神看着距他约十多米的表哥。表哥猫着腰,非常谨慎的探头搜寻着前方的灌木丛,双手将猎枪端在腰间作随时击发状。他并没看见那猎物,但却为它担心起来,也许那猎物正惊恐的躲在某处草丛中,或许,它已经溜掉了。……突然,那个自从他来到乡下后就一直困扰他的问题一下有了答案:自己就是一只猎物,是被猎人追赶着躲到了乡下。他开始因为自己是猎物而悲悯。

         接着,一个新的疑问又在他脑中出现:“谁又是猎人呢?”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