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一碗面

我们家的年，以前总是从一碗碗泡面开始的。

从深圳到辽宁的火车，泡面的味道组成了归家的全部印象。泡面加上香肠，加上卤蛋，就会显得丰富起来。如果有人随身带着黄瓜，那就立刻显得营养健康且让人羡慕了。

小时候的我，很喜欢吃泡面。父亲南下打工回来，妈妈临走前给他准备了整整一箱子泡面。我好奇泡面的味道，于是缠着他说也要吃。妈妈煮了两袋子泡面，我却有点不高兴。为什么不是三袋子呢？一人一袋才对。但是爸爸却在旁边笑着不说话。

于是爸爸妈妈说抓阄决定谁先吃，我心想一定会抽到第一个，多吃几口。但是最后我抽到的是第二个，于是我就和妈妈商量，和她换的第一。她却建议我和爸爸换最后一个。最后一个吃，那不是要等到前两个吃饱了才能吃？爸爸那么能吃，最后我就只能喝汤了呢！我死活都不答应。妈妈就不停地劝我，后来我委屈的哭了出来。

妈妈和我说：“你傻啊，我们当然会把最多的最好的都留给你。你最后一个吃，那是福根。”果然，他们两个只是意思地吃了几口。

爸爸说：“我吃泡面都吃恶心了，只有你们这些不辛苦的，才吃泡面当改善生活。”

我爸爸最不喜欢吃的东西就是泡面，这个事儿直到我上了大学后，我在宿舍用泡面当了一个月的宵夜，最后吐得死去活来才明白。来来回回，归家离家，泡面的意思是，忙碌和无人照料。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谁不愿意吃上一顿，正常的热腾腾的饭啊。

所以，当远途的人们回来的时候，姥姥总会准备一碗热腾腾的炸酱面。

姥姥说：“上车饺子下车面”。但是她又会说：“迎客饺子送客面”。总之里外分的很清楚，远近也分得很清楚。

姥姥的面，手工和面，手工擀面。切得细的叫顺心面，切得宽的叫宽心面。她把面条一根根分开摆在面板上，免得它们粘连。做好木须肉的卤子还有豆腐虾皮的卤子，就开始坐在厨房，看着时间掐着我们下车的点。

锅里一直滚着水，水少了就加一点水，开得太厉害就关点火，水不够热了再开大点。就这样反反复复，从五点等到七点再等到九点。随时等着在我们下车的那一刻，下面条，然后在我们进屋的那一刻，端上暖呼呼的面条。像一个虔诚的朝圣者。

离家的时候，我喜欢姥姥的面条，就像喜欢饿时候的一碗疙瘩汤，没有道理。积累了一年的想念和情绪，好像就会和面条一样咽在肚子。是一个情绪的消灭口。

就像年夜饭时候的饺子，比哪一顿都好吃。

新的一年就要来了，除夕，就像很多年一模一样的除夕一样。我们一家五口人都坐在桌子前，我拍过很多照片。有包饺子的，有擀面条，有我姥爷在饭桌上举着筷子神采奕奕的样子，有我姥姥偻着腰在厨房忙碌的样子……从兵工厂掉墙漆的房子，到城市里精装的小区房，到深圳……就好像我们家一年又一年的历史。

今年，我们终于不用用火车运载团圆了。

虽然今年的年还没过的时候有一些乱糟糟的，姥爷的腿摔折了。但是终归，所有的事情都像有了稳定的归宿。

希望在猪年里，家人都可以健健康康的。

希望所有的人，都可以随时见到想见的人。

麦芽

戊戌年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