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和许三观
来源:阿弋的书和故事(公众号) 作者:阿弋
余华的作品,从《活着》到《许三观卖血记》等等,你从中找不出个“苦”字,但余华朴素无华的语言中却又无时无刻透露着一丝苦涩。许三观一生不知道卖了多少次血,但没有一次单纯的是为了自己。
第一次卖血了娶了老婆许玉兰回家,第二次是自己的儿子“一乐”将方铁匠的儿子打伤,他为了赔偿方铁匠家医药费。第四次卖血是1958年的“大跃进”、大炼钢和大锅饭之后,全民大饥荒,无论他老婆许玉兰怎样精打细算也不能填饱一家人的肚子,在一家人喝了57天玉米粥之后,又找到了李血头。其中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卖血是他的儿子一乐生病之后,许三观一个上午借到了63元钱,他一边让许玉兰护送一乐去上海,一边再次找到李血头卖血,但是李血头却不要他的血了。为了筹钱,他只好动身去其他不认识他的地方卖血,他一路卖血去上海,差点要了他半条命,这位父亲风尘仆仆的卖血路让人感动。“40年来,每次家里遇到灾祸,他都是靠卖血度过去的,以后他的血没人要了,家里再有灾祸怎么办?许三观开始哭”,看到这一句的时候,一时心中不知道什么滋味。
罗中立《父亲》余华的这本书主要是讲社会底层人民的艰苦生活,当时社会普通百姓的愚昧无知,同时也写了“润物细无声”的父爱。当时社会底层的人民生活有难,其实很多细节都得意凸显。比如许三观前几次卖血都能卖到三十五块钱左右,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后面几次卖血只能卖到三十块钱左右,就算是卖血也要给当时组织卖血的血头分成,还要靠关系才能卖血。文中有一个小细节,他们卖血之前要喝很多水,他们觉得这样血就能稀释一下,变得更多,更值钱,当然我们现在听着有点愚昧,是因为我们拥有知识,作为许三观这样旧时代的农民来说这却是口口相传的箴言,所以我们应该感谢“文字下乡,知识下乡”。
从许三观的身上,看到了无数普通父亲的缩影,大爱无言。其实在儿女的眼中,想到父亲联想到的第一个词我想应该是“犟”,文中的许三观也“犟”,当他在得知自己的儿子一乐可能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时,虽然他自己心中很爱这个儿子,但是却执拗不肯表达。想到父亲,我想我们还可能会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我们小时候很崇拜他”。小时候觉得父亲是无所不能的超人,长大后就会逐渐的发现父亲的普通,他也是会被生活的重担压弯脊背,也会在亲人生病拿不出医药费时偷偷抹眼泪,也会上班的时候被领导骂,也会过年的时候在工地上没有领到工钱无法回家,就像许三观一样,为了养活一家人要拼命。
父亲这个词本来就意味着牺牲。在我上大学的时候,我的父亲都六十岁了,已经退休在家了。我每年去上学的时候都会从家里带走一笔费用,我每年的学费和每学期的生活费,其实我当时没有明白这一笔钱对于家里来说有什么意义,直到我自己工作了,我才发现我当时带走的这笔钱可能是全家半年的收入。就像文中的许三观一样,我的父亲,所有的父亲在为家流尽最后一滴血,还以为自己是理所当然。
有一次和朋友谈心,他说自己之前很喜欢乱花钱,随便在网上买东西,几十块钱的奶茶说买就买,经常在网吧上网不回家。在网络世界中遨游,直到有一天他父亲在网吧中找到了他。他父亲当时还穿着干农活的衣服和鞋子,全身都是泥土,他父亲的装扮和整个网吧格格不入。他父亲当时没有骂他,只是静静的待在他的身后看着自己,就像他看不懂自己父亲的世界一样,他父亲也看不清他的世界,他父亲不懂自己的孩子为什么就能被眼前的一台黑色盒子一样的东西迷失心智。
如果没有像许三多和许一乐这样面对生死离别时,可能很少有人能体会到“父母在,有来处,父母去,无归途”。当父母在的时候,离死亡和困难永远隔着一层东西。父母不在时,就会直面死亡和困难。
他们说父亲有时候像船,船可以沉,但是船上有乘客,所以父亲在生活中才会有这么多的顾虑。许三观在儿子许一乐生病之后,不管不顾也要卖血救儿子。我初中的时候得了外耳炎,晚上给父亲打电话,我父亲从镇上连夜赶来带着我去县城的医院。那天是冬天,父亲穿的很单薄。第一次到县城的大医院,看着他手足无措的站在挂号处询问工作人员笨拙的样子,工作人员不耐烦的喊“下一位”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看我后,又重新去后面排队,我想这就是我的父亲,就算没有通天的本领,但也是为了我在拼尽全力。从医院出来,父亲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天空飘着雪,雪落在父亲的头上,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的头发白了,那也是第一次意识到父亲真的老了。
后来,不知道在哪里看到一句话,很有同感。我们往往把谦虚、温和留给了无关紧要的人,往往把艰辛、不堪和脆弱留给了身边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