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花开并蒂
文/锦瑟九十九原创
引
我站在城楼上，朝北张望，虽已是阳春三月，可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就像刀割一样。
“今年的倒春寒可真冷，如烟，也不知道你在北蛮子那可还好吗？”我口中喃喃道。
聂寒风出征北伐已有三年，虽前线有战报传来，但都是一些小捷，大庆朝这些年和匈奴打得很是艰难。
我叫苏如墨，我有个胞妹叫苏如烟。
三年前匈奴在大庆朝北疆陈兵二十万，与此同时他们派来了和亲使者，为他们的王子阿拉木求娶大庆朝尊贵的公主为妻。
那时候皇帝唯一的女儿才七岁，如何能嫁？
在匈奴咄咄逼人的态势下，满朝文武的目光便落在了我们苏家身上，原因无他，我们苏家是已故皇后娘娘的本家，算是皇亲国戚且家中刚好有适龄待嫁的女儿。
我和妹妹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圣旨下，苏家女儿被封为公主，赐婚匈奴王子阿拉木为妻，即刻动身。
本来要嫁去和亲的明明是我，可一觉醒来，却是妹妹替我嫁了过去。
三年前，匈奴大兵压境，一边逼着大庆朝送公主前去和亲，一边在边境杀烧抢掠小动作不断。
皇帝软弱，满朝文武闭门商议三天三夜，最后商议的结果竟是从皇亲国戚中选一位适龄的公主去和亲。
苏国公早逝，家中无子，如今家中一对花容月貌的女儿刚好适龄，于是我和妹妹便成了朝堂上挽救疆土的救命稻草，许是为了彰显皇帝大度，我和妹妹苏如烟一日同时被封为昭和大小公主。
我与妹妹是孪生姐妹，除了家中极少数人能将我们分开来之外，外面很少人能将我们区分清楚。
我们除了几乎一模一样的长相之外，就连声音也几近相同。
唯一不同的是我的身体一直都不如妹妹那般康健，听母亲说，在生我们之前，郎中就已经断定了她腹中的双胎，产婆自然也知道这事，所以看着我久久不出来，眼见母亲就要不好了，情急之下，便用力扯了我一把，许是扯得太过用力，自我出生起，身体便一直不如妹妹。
平日里，我不能着凉，亦不能受风，若是着凉受风，必然十天半月都好不了，如烟身体却要好上我许多，她自幼喜欢舞刀弄枪，身体康健，很少生病，而我却只能躲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绣我的花，读我的书，我成了一个被养在深闺的女子。
皇帝同日将我与妹妹封为公主的目的不言而喻，我与妹妹必定要有一个前去和亲。
父亲早逝，皇后姑母也不在了，这些年来苏家一直蒙受皇恩，按我这身体模样，也不知道哪日就这么去了，若是我嫁过去能为这大庆朝争取些时日，那也算死得其所，更何况我本为苏家长姐，理当在此时挺身而出。
平日里，我鲜少出门，倒是妹妹经常出去玩逛，她每次回来，便会给我带好吃的，好玩的，顺便给我讲一讲在外面的所见所闻，俨然一副她才是姐姐的模样，而每每此时，我总是耐心地听着。
我与妹妹的关系极好，前不久，我们还在憧憬着着今后嫁人的样子。
妹妹对我道：“姐姐，下次中秋节你陪我一起去看花灯吧，长安街上的花灯可美了，说不定姐姐能遇到如意郎君呢。”
我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妹妹连忙拿起桌上的燕窝盏对我道：“姐姐，你今日可吃过燕窝了？你这身体不好，太医上次来说了，需要好好将养着。”
“好的，知道了。” 我拊掌看着妹妹道，我是姐姐，本来多关心她的，但是平日里对我唠叨的都是她，如此倒是反过来，都是她关心我，照顾我得多一些。
眼看着妹妹皱着眉絮絮叨叨地继续和我说要注意身体云云，我连忙转移了话题道：“那聂寒风如今怎么样了？听说他和皇上请战去北疆了？”
妹妹面上一红道：“是啊，好男儿志在四方，他只要愿意去，我支持他。”
妹妹接着道：“姐姐，我们姐妹俩要是同一天出阁，那该多好啊？”
我拉着妹妹的手笑了，我始终记得那江湖游医曾断定我绝对活不过二十岁，我这样子的身体，如何能嫁人呢？即便是嫁了人，也是害了人一辈子。
虽然我心里如是想，但面上依然高兴地答应了妹妹的同一天出阁的建议。
妹妹与聂家小将军聂寒风情分深厚，只有我去和亲了，她才能嫁给她心爱的郎君。
嫁一个好郎君好好过一辈子，这是我此生求而不得的心愿，北疆风沙漫漫，若是苏家命中注定有此一劫，那么便让我去吧。
和亲那日，妹妹来给我送别。
妹妹端着燕窝进来的时候，我见到她竟然穿了一件和我一模一样的衣服。
我看着和我穿着一样喜服的妹妹惊讶道：“别闹了，今日是你来送我，你怎么能穿着这样子的衣服？”
妹妹笑道：“姐姐，我们是并蒂而生的双生子，今日见得姐姐出嫁，我就想看看，自己穿上这喜服是什么样子的。”
我生气道：“这可不是儿戏，你快回去换了！”
妹妹端着燕窝给我道：“好姐姐，你不要生气嘛，我只是好奇，想看看好不好看的，如今见到了就好了，你快喝了这碗燕窝吧，此后，只怕是我再也不能端燕窝给你了。”
妹妹的眼角微微发红，我一手接过燕窝，一手摸着妹妹后背安抚她道:“好，我喝。”
一口气喝手中的燕窝完，我对她道：“如烟，等我嫁过去以后，我会经常给你写信的，你要好好照顾母亲，你和聂将军的事，我已经和母亲说过了，母亲也很喜欢那聂小将军呢，待明年聂将军回来，你们的事就成了呢。”
妹妹接过我手中的燕窝空盏放在桌上，她并没有直接答话，只是伸展双臂站在我面前笑道：“姐姐，你看我穿这样子的衣服好看吗？”
她边说边转了个圈儿，凤冠霞帔下的妹妹美丽极了，我的心里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大声道：“你快去换了，来接亲的仪仗队就在外面了……”
待我醒来的时候，已是三天后，我仍在苏府，而妹妹却替我去了匈奴和亲的队伍。此时追赶早已来不及了。
妹妹走后半年，聂寒风回来了。
没多久，聂家竟然来和我提亲了，我看着桌上成堆的彩礼，独留下了聂寒风。
“你这是为何？明明你喜欢的人是妹妹…”
聂寒风递给我一封信，这封信是一封血书，妹妹临走前写给聂寒风的。
她信中说我身体不好，怕走不到北疆人就不在了，她比我身体好，此番就由她前去和亲，她还嘱咐让聂寒风照顾我，娶了我，好好待我一辈子……
信还未读完，眼泪滴落在信纸上，我的妹妹啊，你怎么都不为自己着想呢。
“如烟，她从来都没有替自己着想过，你现在可还有她的消息？”我开口道。
聂寒风道：“我去半路抢过亲，但是她没有跟我走，她说他希望苏家和我一切都好，阿拉木我见过，他已经有几房妻妾了……”
聂寒风的拳头狠狠地砸在门框上，门框晃了晃。
我自然是不可能嫁给聂寒风的，聂寒风在京中呆了半月，又出征了。
转眼他已出征了三年了，虽前线有战报传来，但都是一些小捷，大庆朝这些年和匈奴打得很是艰难。
开春后不久，终于有大捷报传来了，说是聂寒风抄了匈奴的老巢，如今正在乘胜追击。
我心下着急，也不知道如今妹妹过得怎么样了，我偶尔会给聂寒风写信，问一问妹妹的情况，一开始他还给我回复，再后来就是一句话也不提了。
边关前线的消息，大庆朝内，除了皇宫内的人，外人是很难得知的。
这几年，我的身体比之前差了许多，去年冬天，母亲去世了，临死前她神志有些混乱，一直拉着我的手，让我照顾好妹妹，其实我知道，这几年母亲虽然一直没有在我面前提，但是妹妹替我去和亲，早已成了她心头的最大的牵挂。
母亲去世后，这上京城，已没了我的牵挂，我唯一的牵挂便是北疆外的妹妹。
趁着开春，我打算去北疆看看，一来是看看妹妹，二来，我如今已经十九岁了，再过一年，便是那江湖游医说的大限来了，我想趁着在我活着的时候，走一些地方，去看一看。
尽管我为自己准备了厚厚的棉衣，但是骑着马走在北疆的小城里，我依然感觉到天寒难耐，纵然此刻已是五月的天气。
我租了一个小院子住了下来。
这段时间里，我打探到一些关于阿拉木和我妹妹的消息。
据传这些年阿拉木对大庆朝的公主很差，那公主数次想逃，但都被抓了回去，听闻那公主已经为阿拉木生了孩子了，但是孩子生下来不久，就被阿拉木给摔死了，关于大庆朝公主的下落，他们有的人说死了，有的人说逃了。
虎毒不食子，阿拉木不喜欢如烟就罢了，为何还要这样子折磨她！
北疆的夜，极其寒冷，虽然我在屋子里生了碳火，但依旧冷得瑟瑟发抖。
一日夜里，我听见外面有刀兵的声音，吓得躲在屋子里一动不动。
外面传来官兵的吆喝声，第二日听得百姓兴高采烈议论纷纷，说昨日阿拉木被聂将军俘获的消息。
阿拉木既然被俘了，那我的妹妹是不是就得救了？
我一路追随聂家军的步伐，直到被当做奸细抓了起来。
聂寒风的营帐里。
“我妹妹如烟呢？她现在过得好吗？” 我问聂寒风。
聂寒风看着我愣了愣，没说话。
片刻后，他出了营帐，叹了口气对我道：“你不是想见她吗？跟我来。”
我此刻走路已近蹒跚，长期以来的病痛折磨再加上北疆的风沙都让我举步维艰。
聂寒风见我已无法骑马，只得带着我上了马，马儿荒漠上狂奔了许久，直到我即将把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的时候，聂寒风终于在一片荒草前停了下来。
这里有一座用石块垒起来的土包，我且惊且疑地看着聂寒风道:“如烟？”
聂寒风虎目含泪，目露不忍地点了点头。
我的心被揉碎了，我的妹妹啊，你这是在替姐姐死了。
那一日，我在如烟的坟前长跪不起，这本来应该是我的归宿，但如烟却为我承受了一切。
我匍匐在地，无数个对不起已唤不回如烟的性命。
在我再三追问下，聂如风才告诉我，如烟原来是自杀的。
自杀，那她死前该有多绝望啊……
我的如烟，此生此世，我是对不起她了……我要守着她，就在这里。
漫漫荒漠里，一片绿草旁边从此多了一间屋棚，我在这屋棚里陪着我妹妹，如烟生前很害怕一个人的，我不忍心让她一人在大漠中飘零。
第二年的春天到来的时候，我坐在如烟的坟前，远远望见，如烟朝我走来，她开心地对我道：“姐姐，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找我的，我们回家去吧……”
“好，我们走吧。”
……
北疆外的一片荒草丛里，此后又多了一个土包。
聂寒风带领北疆居民在这里建了一座小镇，这小镇叫做姊妹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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