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病中杂记(二)

2018-05-11  本文已影响32人  层林尽染林溪边

                          备皮

        手术之前需要备皮。备皮就是把手术部位周围的皮肤进行清洁,主要是清理皮肤毛发和皮肤清洗。备皮可以减少皮肤表面的细菌数量,降低术后感染几率。

        主治医生姓冯,年纪和我相当,一副厚重的镜片戴在脸上,越发显得其忠厚与稳重。因为朋友打了招呼,他和我们说话做事也就少了许多客气。叮嘱我提前一天来医院备皮时,他意味深长地对妻子说:“你就不需要来了······”

        出了医院,妻捂嘴坏笑道:“备皮时,我可不陪你过来了。你好好享受美女的特殊服务吧!”。虽说第一次听道“备皮”这个专业医用词,不过,我在一九九八年二哥做腰椎手术时,已经亲身参与过了。当我手拿剃须刀,像剃胡子一样,把二哥茂密的森林,剃伐地白白净净,那感觉就像在雕琢一件精美的玉器。

        备皮是在换药室进行的。我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无助地服从着小护士的指令。两个护士都戴着口罩,一个拿着一次性备皮刀操作,一个端着碘伏,拿着棉棒和卫生纸进行清理。我仰天躺在小床上。她们两个随意地交谈着家庭琐事,一向喜欢制造点幽默的我,这次选择了拘谨和盲从。我听到草木沙沙成片折断的声音,那种音色,就像女中音在厚实地唱着挽歌。

        备皮刀出了点问题。

        “不是你们的力气太小,也不是生产工具缺乏革命性,而是我这里生长的丛林缺乏阳光,你们给点目光,它就骄傲了。”我本想幽默一下,忍了忍,怕误解还是算了。

        扫尾工作还得妻来解决。妻比他们用心多了。妻一点一点地清理,就像新上任的领导,处理前任的烂尾楼一样。对于皮肤上出现的血痕,以及剩下的不小的工作量,妻颇多微词。

        终于竣工了。妻就像远古的女英雄妇好,在丛林部落里,掳掠了一件稀世珍宝,手拿着战刀,站在一旁,得意地笑了。

                        手术

          我走着进入了手术室。

        手术室比我想像的要宽敞,里面可以同时做几台手术。

        有了备皮的经历,这次更衣,我多少显得自如和老道些了。医生还没有来,护士拿着厚厚的手术垫子,把我罩住。我发现上面残留着干涸的血迹,这多少让人有些不爽,但也只能听天由命、任人宰割了。

        外科手术护士和住院护士是有区别的。她们穿着绿衣服,说话做事的风格与我之前接触的白衣天使有很大不同。她们可以在手术室大声地说话,与麻醉师毫无顾忌地开着玩笑,就像网络上传说的女汉子一样。

        躺在手术台上,我心里感到有点冷。

      我侧身弓背,配合着麻醉。先是注射局麻,这是为了减轻穿刺腰椎的疼痛;第二次腰椎半麻时,我就挂上了吊滴。我翘动着脚趾,一点一点感受着知觉消失的过程。知觉就像我身上的精灵,它跳动着,鹅卵石般地从我身上滑落;它又像天空漂浮的炊烟,丝丝缕缕的在我眼前飘过。

        第一刀下去,冯医生略显夸张地幽默地喊了一声:“娘姨,还怪肥类!”。

        第二刀呢?我抬头想看,被医生制止了。然后,医生使劲地牵拽腹上皮肉,虽说麻醉了,但本体感受器,让上下两处半截腰感到极不舒服。

        填补精索洞口的是一块上好的贴片,价值四千余元。医生拿着贴片在我眼前晃了一下,就算确认了。麻醉师不时地观察和询问着我的感受。莫名的恐惧缠绕在心头,让我很难徒手解开。

        手术进行了大约四十分钟,但全程下来,让人感到时间会更长一些。

        医生在我身上割下了一片增生的赘肉,拿到了眼前让我观看。这是一块鲜红的纯瘦肉。冯医生的拇指和食指夹着它,在我眼前弹拉着,好似双汇冷鲜肉店的老板让我查验新鲜猪肉的纯正。

        我被护士推出了手术室,放在过道里观察。我静静等候着亲人们的出现。

                          儿子

        从手术台上,被医护人员抬到了担架车上,麻醉状态下,令人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好比孙悟空一个筋斗翻了十万八千里。我从小长得瘦弱,一副尖嘴猴腮的样子,大家叫我孙悟空。因为疝气,我这次老老实实地做了一回悟空。巧的是,儿子在学校的篮球队里,因为球性好,动作飘逸,再加上经常在头顶高高留一撮直立的头发,入高中没多久,竟然也就被队友们戏称为“悟空”。难道绰号也可以在父子之间遗传吗?

        仿佛电影里面回放得抢救重要人物受伤的镜头,我被众人簇拥着,走过长长的走廊,曲曲弯弯,上上下下,最后又被送回到了病房。人生就好比这浓缩了的短短的旅途,跌宕起伏,上上下下享受的同时,最终无不被博大精深的自然之道收纳其中。

        最让我感动的是众人以手相织组成了一个简易、安全的担架,把我从车上抬移到了病床。

        我听到儿子轻轻叫了我一声爸爸。我看见他羞涩地坐在我的床头,含笑望着我。

        手术前一天,我和儿子好像因为学习的事,有过一次争吵。确切地说,是我对儿子一次较为激烈的说教。第二天一早,妻赶往医院时,儿子迟疑着决定不了是否一起过来:“他把我说成那样了,我怎么有脸见他?”妻子说:“你每天放学归来,爸爸在家都要张开双臂欢迎你;爸爸现在需要你的帮助,下手术台后,如果见不到你,他才伤心和失望呢。”

        儿子低下头,哭了。

        大概儿子十岁时,一次我下班较晚。妻打电话询问时,我谎称路上出了点事故,脚大拇趾伤了。儿子听说后,急得不得了,眼泪吧嗒吧嗒得往下掉。

        从确诊到决定手术,我把知道的病况,均一一告诉儿子,包括我的担心和恐惧。我想让儿子全程参与进来,让我们父子之间的心灵能有一次全新的交融和体验。在大家交织双手,组成的担架里,最大、最秀气的就是儿子那一双有力的手。

        儿子一米八六的身高,抬抬手,就可以把我们的行李,轻松放到最高处的衣柜里。

        责任就像这行李,放在肩头容易,永远装在心里行走,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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