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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立夏

2025-05-29  本文已影响0人  迷途书虫

[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鸟伯乐主题PK赛之“立夏”。]


“郑道,你龟儿一个土生土长的城里娃,咋就那么喜欢往山野里跑,难道那些大山里有什么宝贝吗?”

和我熟悉的朋友常常问我这个问题,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们。但是,在历经了那年立夏之后,我可以肯定,山野里绝对有宝贝……

一、

“郑道,郑道……”

楼下,我的同学胡小伟扯着公鸭一样的嗓子大声叫着我的名字。

“郑道,胡小伟在喊你了,快下去,和他一起去上学。”老妈也在催促我。

我心烦得要命,也不说话,抓起桌上书包,打开家门就冲了出去。

“郑道,你总算下来了。我妈买了一些苹果,我帮你也拿了一个,给。”胡小伟巴结似的递过来一个苹果。

我看都没看他一眼,自顾自朝着学校方向走去。

“哎,郑道,你别走这么快,等等我呀……”胡小伟一手拿着一个苹果,顾不得肩上搭拉着的书包,撒腿朝我追过来,颠得书包里的文具哗啦啦乱响。

我叫郑道,男,年龄十三,一个初中二年级学生。自从踏进小学大门之后,我的学习成绩原本一直很不错,几乎都是名列前茅,可刚进入初中,无论是学校老师还是家长,几乎天天在我耳朵边念,要好好学习、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名牌大学,一飞冲天,一鸣惊人,当个了不起的大人物。这些念叨就像一道道紧箍咒,咒得我头痛欲裂,生无可恋,好像除了读书我能有条活路可走以外,其余全是死路。更过份的是,我喜欢的摇控电动车给我收了,喜欢下的军棋给我扔了,喜欢打的电子游戏更是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全是书。久而久之,我对读书越来越厌倦,越来越抵触,甚至连课都不想去上。我曾把心里的想法像倒苦水一样说给父母和老师听过,可换来的不是严厉的喝斥就是苦口婆心的劝导。渐渐的,我对他们失望了,慢慢变得不想说话,变得越来越封闭、越来越孤僻,我只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听懂我的心声,能够真正理解我……

“郑道,你这段时间是怎么了,既不肯和我玩,也不肯和我讲话,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吗?”胡小伟一路小跑,总算追了上来。

我转头看了看他,他略显单薄的身体上却顶着个硕大的脑袋,脑门有点突出,皮肤也有点黑,好似书本里那个被关在渣滓洞里的小萝卜头,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散发着急切的光芒,好像生怕我不理他一样。

“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我最终还是开口和他说话了。

“先别忙着说,先把苹果吃了,我拿着两个苹果,都无法稳住书包了。”他跳了一下,快要滑下他肩头的书包背带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包里的文具再次发出一阵哗啦啦的乱响声。

看着他那滑稽的样子,我不忍心再拒绝他,伸手接过了苹果。

“你想和我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胡小伟用一只手稳住书包,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我们是朋友吗?”我问他。

“当然是,而且还是最好的朋友。”他啃了一口苹果。

“那好,我告诉你这件事,你不能告诉别人,包括你老爹老妈。做得到吗?”我太需要一个值得倾述心声、靠得住的朋友了。

胡小伟用他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我,犹豫了一会之后说道:“好,我答应你,我连我老爹老妈都不告诉。”

“我不想上学了,也不想再回我那个家。一会你把我的书包带到学校去,就放在我的位置盒里。我妈见我没回去,晚上肯定要找去你家问你,你就说不知道我去哪了。”我取下书包递向他。

他已经愣住了,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

“你得走了,不然就要迟到了。”我提醒他道。

“你……你准备去哪里?”胡小伟声音颤抖着问道。

“我也不知道。一会到了车站,看哪里的车票便宜,我就去哪里。”我回答道。

“你……你还回来上学吗?”

“我学得太累了,只想先好好放松一下。你快走吧,一会迟到了,老师看到你背着两个书包,一定会问你的。我去车站去了。”说完,我转身就朝车站走去。

“郑道,你会回来吧?你出去玩几天,就会回来对吗?我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我在学校等你回来……郑道,你听见了没有,我等你回来……呜呜呜……”

身后,胡小伟拎着两个书包,拖在地上朝我追了几步,又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大哭起来。我咬了咬牙,伸手捂住耳朵,拔腿朝着车站狂奔而去。

二、

我按照先前心里的计划,买了一张最便宜的长途车票,因为我身上所带的钱并不多,总共五十七块八。

到达江口县时,已经是下午四点过。我走出车站大门后,实在是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该去干什么,只好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闲逛,脑子里不停思索着三个字——怎么办?

我没有过任何独立生存的经验,唯一能想到的,也只是在影视剧中看到的那些谋生手段,比如三毛流浪记里的三毛,在旧上海靠给别人擦鞋、拉黄包车、洗盘子等为生,可我又怎么好意思去做这些事?即使我能拉得下这个脸,又去哪里找这些工具?

人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没多大一会,天已经麻麻黑了,此时我更加焦急,晚上我该睡在哪儿?虽然已近夏天,天气并不冷,但我总不可能像叫花子那样去睡桥洞吧?

我伸手摸了摸裤兜里的钱,忐忑不安地盘算着它到底能够支撑我在外面生存几天?正念想间,抬眼突然看到街灯下那块指路牌上赫然出现三个字——梵净山。

“对了,老爹的那个朋友陈伯,不是在梵净山里工作吗,上次他还带我去看过金丝猴。我要不要去找他?不行不行,要是去找他,他肯定会告诉我老爹,那我岂非是自投罗网?可是,不去找他,我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县城里又能挺得过几天呢……”

“嘟嘟嘟……”

正当我犹豫不决之际,一辆摩托车慢慢从我面前驶过,骑摩托那人还偏过头瞅了我几眼。

“郑道,还真是你小子啊!”那人突然停下车,朝我大喊道。

我定睛一看,这不是巧了吗,刚刚还在犹豫该不该去找陈伯,陈伯居然就神奇地出现了。

“陈伯,是我,我是郑道。”我又惊又喜,连忙迎了上去。

“你这小子怎么会一个人站在这路口发呆,你老爹呢?”

“呃……”一听到他提起我老爹,我立马低下头回答不出来了。

“嘿嘿嘿,你小子别不是哪股横劲儿犯了,和家里闹了别扭私自跑出来的吧?”陈伯突然笑问道。

我眉头紧锁,低着头看着街灯下自己的影子,没回答。

“还傻愣着干什么,上车啊,和我进山吃香喝辣去。”陈伯朝我吆喝道。

我肚子正饿得咕咕叫,也不答话,手脚麻溜地跳上他的摩托车后座。随着“嘟嘟嘟”的轰鸣声,我们一路风风火火朝梵净山腹地赶去。

陈伯的全名叫陈兴国,原本和我老爹是战友,性格使然,他不喜欢总被铁的纪律所束缚,就主动申请转业回到了地方,成为了一名林业工作者。由于每天生活在绿水青山中,享受着最清新的空气、最清澈的泉水、最天然的食物,所以他看起来比同龄人要精神得多,那张四四方方的脸配上他修剪得怒发冲冠的板寸头,看上去就像街机游戏里的那个月亮刀战士,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不过,自上次他带我去看金丝猴时我发现,他的性格虽然直爽,但脾气却并不暴燥,一路上很有耐心的给我讲解金丝猴的习性,讲解梵净山里有些什么样的动物等等,其实我还蛮喜欢跟着他玩,既轻松,又能学到很多课本里学不到的知识。

小木屋内,我狼吞虎咽地吃着陈伯整的山珍野味,感觉味道好极了。陈伯却连筷子都没动,转身从铁皮柜里拎出一个大玻璃瓶放在饭桌旁,脸上堆满了笑容。

“小子,敢不敢陪陈伯喝一杯酒?”他挑动着眉头道。

我伸长脖子咽下一口食物,不假思索道:“不就是酒吗,有什么不……哎呀,有蛇!”我猛然瞥见瓶子里的蛇,吓得一蹦老高,连连后退。从小到大,我最怕的就是蛇。

陈伯马上斜起眼睛,不屑地看着我道:“啧啧啧,瞅你那胆小如鼠的样子,哪里像个男子汉嘛。这蛇早就被酒溺死了,还怕它干什么。”

“陈伯,这是什么蛇,有没有毒?”我隔得老远,怯怯地问道。

“哎呀,过来过来,我保证它不会吃了你。这个呀,叫五步蛇,有剧毒。如果被它咬上一口,在四十分钟之内打不到解毒血清,那基本上就死翘翘了。”陈伯晃荡着玻璃瓶,瓶底一层白色的东西马上像迷雾一样散开,和酒混成一体,变得混浊不堪。这时候,陈伯打开瓶口木塞,满满倒出一杯,足足有二两之多,“来来来,小子,尝一尝这蛇酒是啥味。”

我壮了壮胆,凑过去盯着瓶子里那条蛇仔细打量起来,只见那蛇长着个纯三角形脑袋,鼻子上还有个倒钩,灰白相间的身体蜷成一团,背部布满了菱形花纹,端的是奇丑无比。

“陈伯,这瓶底那层白色的液体是什么?”我皱眉问道。

“那是这条蛇在临死前吐出来的毒液。”陈伯喜笑颜开。

“啊……那这酒……这酒怎么能喝?”我胆战心惊地问道。

“你知道个啥,这蛇毒被酒综合之后,就变成了祛风除湿的良药,能治各种关节炎。不能喝?别人求我给他喝一口,我还舍不得给呢。”说罢,他端起杯子,美美地喝了一口,那呲牙咧嘴,双眼紧闭的样子,就像是喝到了琼浆玉露一般,回味无穷。

我舔了一下舌头,结结巴巴问道:“陈伯,是……是什么味道,好……好喝吗?”

“太特么爽了,自己尝。”陈伯推过酒杯。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端起杯子,皱着眉头使劲来了一口,顿时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由嘴到咽喉,再到胃部,然后发散到全身。只不过片刻工夫,我的四肢百骸,无一处不是暖烘烘的,同时,还有点飘飘然的感觉。

“你这愣小子,咋一口全喝了,这可是五十多度的烈酒啊……也好也好,醉了正好美美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之后,就什么烦恼都没了!”陈伯如是说道。

三、

“嘣嘣、嘣嘣……”

一阵阵有节奏的击打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爬起床,拉开窗帘循声望去,原来是陈伯在锻炼。他正围绕着一个吊在树杆上的沙袋,施展各种拳法。但见他步伐轻灵,进退有度,一双铁拳更是行云流水,绵密紧凑,时而指上打下,时而声东击西,那架势一看就是经过专业训练过的拳击高手。

窗外,阳光明媚,天色大好,繁茂的林木之间,弥漫着些许薄雾,鸟儿们叽叽喳喳,你追我赶,嬉戏打闹,远处几间农舍,屋顶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好一派如诗如画,生机勃勃的景象,这与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又有什么区别?

我已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跳下床趿拖着鞋,迫不及待地冲出了房门。哇噻,好新鲜的空气、好芬芳的花香、好碧绿的青山、好清澈的河流……

我已经要醉了!

“嗨嗨嗨,小子,在那里发什么呆,还不赶快去洗漱,吃了早餐,和我去抓鱼去。”陈伯用毛巾擦着身上的汗,大声朝我吆喝道。

“好嘞!”我干干脆脆回答道。

我已经很久没有感觉这么轻松了,陈伯的爽朗和亲切,正在慢慢打开我那封闭已久的心灵。

“嘿嘿嘿,小子,知道你陈伯我今天要带你去抓什么鱼吗?”陈伯神秘一笑。

我正漱着口,含糊不清地回答道:“不……道。”

“听……清……楚,是……娃……娃……鱼!”陈伯凑在我耳边,细声细气,一字一顿道。

“啊……娃娃鱼……”我激动得连牙刷都掉在了地上。

“啧啧啧,瞧你那点出息,不就是抓一条把两条娃娃鱼吗,值得那么大惊小怪?”陈伯又斜起眼睛,用那种不屑的眼神瞟着我。

“嘿嘿嘿,陈伯,我不是从来没见到过那玩意吗,让你见笑了、见笑了。”我陪笑着捡起牙刷,洗都没洗,又继续伸进嘴里刷牙。

“这山里啊,你没见到过的东西多了去了。这样吧,以后,每到周末不上课时,就来陈伯这里,我带你把这山里的宝贝都看个遍,把这山里好吃好喝的,都尝个遍,怎么样?”陈伯叉着腰,豪气干云道。

“好,陈伯,这可是你说的,可不准反悔,咱们一言为定。”我丢了漱口缸,学着他的样子,叉着腰大声说道。

“一言为定。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私自跑出来了吗?”陈伯话锋一转,直奔主题。

我一听,情绪立马又低落下来,转过身拉长脸,不吭气了。

“啧啧啧,多大点事嘛,值得你小子这么耿耿于怀,闷闷不乐?男子汉大丈夫,不但要有广阔的胸襟,还要有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惧的勇气,给陈伯说说看,是什么要垮天的大事,你小子要是搞不定,陈伯去给你搞定。”陈伯把胸口拍得“叭叭”作响。

听到他这番话,我突然觉得心里一热,委屈的眼泪大颗大颗流了出来。

一直以来,都没有人肯听我倾述心声,没有人能理解我,更没有人愿意帮我,站在我身后支持我,包括我至亲的父母。他们只知道逼迫我学习,逼迫我去走一条自己并不愿意走的路,却从来不肯站在我的角度去思考一下问题,致使我感到无比失落、无助、孤独,甚至觉得活在这世上根本毫无意义。现在,猛然听到陈伯这番话,让我突然感到还有人和我站在一边,我并不孤单,仍然还有依靠……

一只大手轻轻盖在我的头顶,亲昵地揉了揉我的头发,我知道那是陈伯的手。

“孩子,无论你觉得委屈与否,听陈伯说两句话。这活在世上的人啊,无论是谁,都得走很多很长的路,但每一条路都注定不会平坦,不会让人走得一帆风顺,而且每个人的思维都不一样,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想法,所以,没有人能教会你怎么去选择、怎么去走路,只有靠你自己去慢慢摸索、去趟。陈伯相信,你是个有主见、有想法、也有勇气的人,能够坚持自己的原则,去走自己想走的路,同时,陈伯更相信,你会比其他同龄的孩子走得更稳,也走得更远。”

陈伯的话,就像一盏盏明灯,照亮我内心黑暗的同时,也彻底让我想通了那个堵塞着大脑的问题。的确,自己的路总得靠自己去走,别人教不会我也帮不了我,那么,我为什么还要去纠结他们是不是和我站在一边,理解我、支持我呢,只要照着自己给自己规划的路径去走,不就完事了。

“陈伯,我明白了!”我转过脸,朝陈伯微微一笑。

陈伯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高兴地说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是个聪明人,绝对不会被那些粗浅的问题所困惑。既然想明白了,那还等什么呢,走,咱们抓娃娃鱼去,抓到之后,陈伯给你做一道清蒸娃娃鱼,咱爷俩好好喝几杯蛇酒,快快乐乐过个立夏!”

四、

时光如梭,弹指一挥间,数十年过去了,陈伯老了,我也人至中年,但我和陈伯,依旧初心不改,依旧喜欢山林、喜欢旷野。

很多朋友都这样问我:“郑道,你龟儿一个土生土长的城里娃,咋就那么喜欢往山野里跑,难道那些大山中,藏得有什么宝贝不成?”

在经历了那年立夏之后,我的确在山里获得了几样宝贝,这几样宝贝就是信任、勇气、和广阔的胸襟。倚仗着这几样宝贝,我解决了一个又一个难题,如愿成为了一名像陈伯那样厉害的人民子弟兵,最终走上了一条自己想走的路。

再过两天,又是立夏了,我得快点准备一篮子卤猪蹄和一百个红壳煮鸡蛋,送进山里去,和陈伯高高兴兴喝几杯蛇酒、畅谈畅谈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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