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内篇卷1逍遥游诗解2小大之辩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庄子》内篇卷1逍遥游诗解2小大之辩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题文诗:
汤之问棘: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有鱼,
广数千里,未知其修,其名曰鲲.有鸟也焉,
其名为鹏,背若太山,翼若垂云;能抟扶摇,
羊角而上,九万里也,绝穿云气,背负青天,
然后图南,适南冥也.斥鴳笑曰:彼且奚适?
我腾跃而,上也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
之间此亦,飞之至也.彼且奚适?此小大辩.
智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徵一国者,
自视若此.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举世誉之,
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内外分,
辩荣辱境,如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
虽然如是,犹有未树.夫列子也,御风而行,
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返彼,于致福者,
未数数然.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若夫能乘,
天地之正,御六气变,游无穷者,恶乎待哉?
故此而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真情所至,神清气正,非名非利,向死而生.
【原文】2
汤之问棘也是已(40):“穷发之北有冥海者(41),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42),其名曰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太山(43),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44),绝云气(45),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鴳笑之曰(46):‘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47),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48)。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49)。
故夫知效一官(50)、行比一乡(51)、德合一君、而徵一国者(52),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53)。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54),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55),定乎内外之分(56),辩乎荣辱之境(57),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58)。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59),泠然善也(60),旬有五日而后反(61)。彼于致福者(62),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63)。若夫乘天地之正(64),而御六气之辩(65),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66)?故曰:至人无己(67),神人无功(68),圣人无名(69)。
【译文】
商汤询问棘的话是这样的:“在那草木不生的北方,有一个很深的大海,那就是‘天池’。那里有一种鱼,它的脊背有好几千里,没有人能够知道它有多长,它的名字叫做鲲,有一种鸟,它的名字叫鹏,它的脊背像座大山,展开双翅就像天边的云。鹏鸟奋起而飞,翅膀拍击急速旋转向上的气流直冲九万里高空,穿过云气,背负青天,这才向南飞去,打算飞到南方的大海。斥鴳讥笑它说:‘它打算飞到哪儿去?我奋力跳起来往上飞,不过几丈高就落了下来,盘旋于蓬蒿丛中,这也是我飞翔的极限了。而它打算飞到什么地方去呢?’”这就是小与大的不同了。所以,那些才智足以胜任一个官职,品行合乎一乡人心愿,道德能使国君感到满意,能力足以取信一国之人的人,他们看待自己也像是这样哩。而宋荣子却讥笑他们。世上的人们都赞誉他,他不会因此越发努力,世上的人们都非难他,他也不会因此而更加沮丧。他清楚地划定自身与物外的区别,辩别荣誉与耻辱的界限,不过如此而已呀!宋荣子他对于整个社会,从来不急急忙忙地去追求什么。虽然如此,他还是未能达到最高的境界。列子能驾风行走,那样子实在轻盈美好,而且十五天后方才返回。列子对于寻求幸福,从来没有急急忙忙的样子。他这样做虽然免除了行走的劳苦,可还是有所依凭呀。至于遵循宇宙万物的规律,把握“六气”的变化,遨游于无穷无尽的境域,他还仰赖什么呢!因此说,道德修养高尚的“至人”能够达到忘我的境界,精神世界完全超脱物外的“神人”心目中没有功名和事业,思想修养臻于完美的“圣人”从不去追求名誉和地位。
《庄子内篇》憨山释德清注:
湯之問棘(汤之贤相也)也是已(言小知不及大知,即汤之问棘,便是此事也)。窮髮(不毛之地也)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要北冥、南冥,都是海,故此着天池字)。有魚焉,其廣數千里,未有知其脩(长也)者,其名為鯤。有鳥焉,其名為鵬,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雲,摶扶搖羊角(旋风也)而上者九萬里,絕雲氣(气在半空,而鹏飞负天,故云绝云气),負青天,然後圖南,且適南冥也。斥鴳(斥泽名鴳,泽中小鸟也)笑之曰:“彼且奚適也?我騰躍而上,不過數仞(七尺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間,此亦飛之至也,而彼且奚適也?”此小大之辨也。
前引齐谐,以证鲲鹏之事。此复引汤之问棘,以证小知大知之事。言上说小知不及大知之说,即汤之曾问于棘者,便是此事。然且即举鲲鹏,不但证其鱼鸟之大,抑且证明小大之辨。故一引而两证之,其事同而意别也。故下文即明小大之不同。
故夫(故夫者,承上义而言也)知效一官,行比(用也)一鄉,德(才也)合一君,而徵(所信也)一國者,其自視也,亦若此矣(亦若斥鴳之自足也)。而宋榮子猶然笑之(宋荣子,宋之贤人也。笑,谓彼四等人,汲汲然以才智、以所一己之浮名者)。且舉世而譽之而不加勸,舉世而非之而不加沮(沮,丧气失色也),定乎內外之分,辨乎榮辱之竟,斯已矣(言宋荣子所以笑彼汲汲于浮名者,其自处以能忘名。故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此但定其内之实德在己、外之毁誉由人,故不以毁誉少动其心;以知荣辱与己无预。如此而已矣)。彼其於世,未數數然也(言宋荣子所以能忘毁誉者,但不汲汲以求世上之虚名耳)。雖然,猶有未樹也(言未有树立也,以但能忘名,未忘我)。夫列子御風而行,泠然(轻举貌)善也,旬有五日而后返。彼於致福者,未數數然也。此雖免乎行,猶有所待者也(列子虽能忘祸福,未能忘死生,以形骸未脱,故不能与造物游于无穷,故待风而举,亦不过旬五日而即返,非长往也)。若夫乘天地之正(正,天地之本也,如各正性命之正),而御六氣之辨(乘天地,则宇宙在子六气者。阴阳风雨晦明,乃造化之气也。御六气,则造化生乎身,是乘大道而游者也),以遊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彼圣人乘大道而游,与造化混而为一,又何有待于外哉)!故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至人、神人、圣人,只是一个圣人,不必作三样看。此说能逍遥之圣人也。以圣人忘形绝待,超然生死,而出于万化之上,广大自在,以道自乐,不为物累,故独得逍遥,非世之小知之人可知也)。
庄子立言本意,谓古今世人无一得逍遥者,但被一个血肉之躯、为我所累,故汲汲求功求名,苦了一生,曾无一息之快活;且只执着形骸,此外更无别事,何曾知有大道哉。唯大而化之之圣人,忘我、忘功、忘名,超脱生死,而游大道之乡,故得广大逍遥自在,快乐无穷。此岂世之拘拘小知可能知哉!正若蜩鸠、斥鴳之笑鲲鹏也。主意只是说,圣人境界不同,非小知能知,故撰出鲲鹏变化之事,惊骇世人之耳目,其实皆寓言,以惊俗耳。初起且说别事,直到此,方拈出本意,以故曰一句结了。此乃文章机轴之妙,非大胸襟无此气;概学者必有所养,方乃知其妙耳。
此上乃寓言。下乃指出忘己、忘功、忘名之圣人,以为证据。
【注释】 (40)汤:商汤。棘:汤时的贤大夫。已:矣。 (41)穷发:不长草木的地方。 (42)修:长。 (43)太山:大山。一说即泰山。 (44)羊角:旋风,回旋向上如羊角状。 (45)绝:穿过。 (46)斥鴳(yàn):一种小鸟。 (47)仞:古代长度单位,周制为八尺,汉制为七尺;这里应从周制。 (48)至:极点。 (49)辩:通作“辨”,辨别、区分的意思。 (50)效:功效;这里含有胜任的意思。官:官职。 (51)行(xìng):品行。比:比并。 (52)而:通作“能”,能力。徵:取信。 (53)宋荣子:一名宋钘,宋国人,战国时期的思想家。犹然:讥笑的样子。 (54)举:全。劝:劝勉,努力。 (55)非:责难,批评。沮(jǔ):沮丧。 (56)内外:这里分别指自身和身外之物。在庄子看来,自主的精神是内在的,荣誉和非难都是外在的,而只有自主的精神才是重要的、可贵的。 (57)境:界限。 (58)数数(shuò)然:急急忙忙的样子。 (59)列子:郑国人,名叫列御寇,战国时代思想家。御:驾驭。 (60)泠(líng)然:轻盈美好的样子。 (61)旬:十天。有:又。 (62)致:罗致,这里有寻求的意思。 (63)待:凭借,依靠。 (64)乘:遵循,凭借。天地:这里指万物,指整个自然线。正:本;这里指自然的本性。 (65)御:含有因循、顺着的意思。六气:指阴、阳、风、雨、晦、明。辩:通作“变”,变化的意思。 (66)恶(wū):何,什么。 (67)至人:这里指道德修养最高尚的人。无己:清除外物与自我的界限,达到忘掉自己的境界。 (68)神人:这里指精神世界完全能超脱于物外的人。无功:不建树功业。 (69)圣人:这里指思想修养臻于完美的人。无名:不追求名誉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