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地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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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初次见面
首先得有个房子！
这是多少普罗大众安生立命之初最远大的目标啊！
在住了一年出租屋后，李华和韩梅终于拿到了他们的新家钥匙。
尽管验房的时候，他们自信已经把房子的每个角落都仔仔细细看了个遍，但当钥匙交到他们手上，一家三口还是忍不住怀着激动的心情，一大早就到了新房子里。
“验房的时候，怎么都觉着像是在看别人家的房子，现在才觉得这是我们自己的房子。”韩梅一边推开阳台的窗户一边说。
他们的女儿正从主卧经过长长的过道，跑向老人房。两个房间分别在房子的东西两边，说是可以给老人单独的空间，不至于吵到他们。
李华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真是大！”他又一次感叹道。
新家的客厅纵向宽度足有八米，这比他们选房时看过的其他小区的房子都要大，他们第一次看样板间，就被这无敌的大客厅深深吸引了。
“大客厅看着的确舒服，就是打扫起来够累人的。”韩梅说话时，故意皱着眉头，“唉，以后我得累死。”
李华停止了踱步，右手托着下巴，作思考状。
“你说买一台扫地机器人怎么样？”
“什么？算了吧，机器哪有人搞得干净，花那个冤枉钱。到时候，你能偶尔动动手帮帮忙，也就可以了。还真能累死人不成？”
“不是的，我看过网上的视频，现在这种机器人很智能，定个时间，它就能自己扫，自己倒垃圾，还会自己充电，根本不需要你操心，正适合我们家这种面积比较大的房子。”
“视频里看到的都能当真吗？再说了，功能越多，越容易出问题，这是你教我的，你忘啦？”
“不行咱先买一个试试呢，用几天，不满意就退货嘛，大不了出个运费。如果有用，那就帮大忙了。”
见韩梅还在犹豫，李华接着说道：“其实买个智能扫地机，倒也不是为了省去扫地的麻烦，更重要的是为空出更多时间陪女儿。我平时很少在家，你又上班，如果下班回家还要搞这些家务，哪里还有时间陪她呢？”
这时，女儿跑过来，抱住妈妈的腰撒娇地说：“妈妈，我也想要一个机器人，说不定还能陪我玩呢。”
韩梅还没有答应，也没有再拒绝，一起生活多年的默契告诉李华，她默许了。
两天后，扫地机器人到了。
尽管新房子还没有收拾好，李华和韩梅决定，先试一试功能。
他们按照说明书给机器人接上电，再连上无线网络，一步一步完成设置。第一次使用，机器需要认识新环境，在自己的大脑里为新房子画一幅地形图。
当李华按照说明书设置好一切，按了一下机器顶部唯一的按钮，扫地机器人动了起来。
它开始转着圈地往一个方向前进，碰到障碍物后，就换个角度，继续前进。有时没有碰到障碍物，也会在原地停一下，然后来回转圈，如果摄像头算是它的眼睛的话，它一定是在环顾四周，决定下一步要前往的方向。
因为房间比较大，李华和韩梅还要回现在租的房子，他们没有时间在这里等机器人扫完一遍整个房子。好在它会自己充电，所以他们决定先回去，第二天再来看效果。
“看着好像还真挺智能的，知道绕着桌子腿扫。”回去的路上，韩梅说。
“这还是小儿科呢，我看视频上，它还会自己发现脏的地方，不用你操作，主动去扫，扫不干净不走呢。”李华回应道。
看来韩梅接受的很好，扫地机器人留下了，他想。
第二天，李华和韩梅来到新房子后，仔细检查了机器人的扫地效果。大部分地面都能扫干净，只有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留下了明显被毛刷忽略的痕迹，这些地方就算韩梅亲自动手，也要费一番周折。
“怎么样，还可以吧。不能说完全靠它就能把家里全都打扫干净，至少可以帮你省很多事，不用每天都打扫了，最多隔几天拖一次吧。”
韩梅白了李华一眼，“什么叫帮我省事，这房子是我一个人的？除了声音有点大，扫地确实还行，那就留下吧。”
“好嘞！”
就这样，扫地机器人比房子的主人更早住进了新房。
过了一个夏天后，天气开始转凉，李华觉得时机成熟了，新房装修的污染应该散的差不多了。
他和韩梅翻开黄历，挑了一个“宜乔迁”的日子搬家了。
搬进新家后，李华第一件事就是把装在包装盒里的扫地机器人重新拿出来，放到他觉得合适的位置，打算让它从今天起，担负起家里的地面清洁工作。
刚开始，因为机器人工作时的声音有点大，女儿还不敢太靠近，她总是远远地观察。不敢靠近，但又一直跟着，机器人扫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渐渐地，当确定这个黑家伙除了声音有点大，并没有可怕的地方后，女儿就不再怕它，开始近距离在它工作时观察它。好几次，她挡住机器人的去路，让机器人从她的脚边绕过去，这让她有一种战胜敌人的快乐。她还给机器人取了名字，“小黑”！
有一次韩梅下班刚到家，女儿就拉着妈妈说给她看一件有趣的事。她把妈妈拉到机器人面前，按了一下按钮，让它开始工作。按照流程，如果没有特别指定的区域，它会先从老人房开始扫起。就当机器人翻过一到低矮的门槛，从客厅进入老人房后，女儿拉着妈妈也一起跟了进去。然后女儿不由分说地抱起机器人就往外走，又把它放回客厅的地面。机器人显然察觉到了意外情况，它先是原地停了一秒，接着转了两圈，最后调整方向，又往老人房开去。
女儿指着机器人对妈妈说，“妈妈，你是不是觉得它很可爱啊？”说完，就捂着嘴大笑。
再后来，女儿习惯了机器人的存在，但也开始嫌它烦，尤其是当她在客厅里正玩得投入的时候，机器人工作的声音可以让她瞬间爆发。
“太吵啦！”
吼完，她马上起身动手停止它的工作。刚开出窝的机器人只好又悻悻地开回去。
几次三番看到这样的场景后，李华更改了设置，把机器人的扫地时间调整到一般女儿不在客厅的时间。可即便这样，机器人的声音还是会惹怒女儿，就算她在卧室，也要跑出来摁一下按钮。李华没办法，只好又更改了扫地频率，让机器人三天扫一次。后来，又改为一周扫一次。再后来，他彻底关闭了自动扫地，只有当他们需要它扫地时，才手动打开。
慢慢地，机器人的扫地频率越来越低，到了几乎李华快要忘记它的程度。只有当不小心碰到机器人，让它离开了充电的正确位置时，它才会自动开出来调整方向，再重新回到充电底座上。
这时李华才想起，已经好久没让“小黑”扫地了。
整整一年后，因为声音大，李华最终决定，将小黑转卖给别人。
二. 再次见面
“妈，这箱子里是什么？你买的东西吗？”
“你哥买的，没打开。”
“这箱子到了很久了吧，上面积了一层灰。”
“喂，哥？你给妈买了什么东西？一个大箱子的，放在这挺碍事的。”
“还没用啊？早就买了的，扫地的，智能扫地的。你给妈搞一下，我太忙，没空回去。”
”好……”
没等周晓说完，那边就挂了电话。
你忙你忙，就你忙，也不知道是真忙还是不想回来，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她心里想。
周晓去厨房找来平时不用的砍骨刀，划开箱子的胶带，打开一看，一个黑咕隆咚的机器躺在盒子里。
“嘿，是个扫地机器人，妈，你快来看看你的好儿子给你买什么宝贝了。大品牌呢，得好多钱呀，我都没舍得买。”
躺在院子里藤椅上晒太阳的老人睁开了眼睛。
“好像是旧的，到底能不能用啊？”
周晓把机器从盒子里抱出来，看到底下还有一本使用说明书。她放下机器，打开说明书看起来。
“先接电，再装APP，再联网，怪麻烦的。”嘴上说着，周晓已经开始给机器的充电底座找插电的地方。
“就放在这里吧，不碍事。”
然后她又按照说明书一步一步把机器设置好，直到最后，她按了一下机器顶部唯一的按钮，机器动了起来。它先是从充电底座开出来，原地转了两圈，又调整方向，一头扎回底座里，再没有动静。
周晓拍了拍机器，“坏了吗？哦，黄灯闪烁表示充电。妈，应该没坏，就是没电了。等它充会电再看看。”
“别搞那些乱七八糟的，没用！”老人回应道。
“买都买了，总不能不用就扔了吧。哥总算还想着您呢。”
老人叹了口气，“他有功夫想我？他想他丈母娘都比想我时间多！”
“您看您说的，他是您儿子，又不是他丈母娘的儿子。他住到嫂子老家，还不都是迁就嫂子吗？嫂子身体不好，需要有人照顾，您年纪又大，她只能在老家让娘家人帮忙照顾着了。都是没办法，哥肯定也想回来住啊。”
“你就别拣好听的说了，我儿媳妇身体怎么样，我能不知道？她好得很呐！有毛病也是懒出来的！好吃懒做！待在娘家当然比在我这里快活，什么都不用她操心，有人弄饭有人洗衣，还有人给她挣钱花！”说着，老人不由得咳嗽起来。
周晓赶忙过来，拍打着老人的背，“您就别多想了，您不还有我们几个女儿吗？都在这，您一个电话，我们就能到您跟前。”
老人的心情平复了一些。是啊，她想到老天待自己还是不薄，虽然儿子跟着媳妇跑了，可几个女儿女婿都在身边，一个电话都能回来，这可是村里许多老头老太太羡慕不来的呀。
“哥给您买的这个扫地机器人应该是好的，回头等充好电就能用了。”
“扫个地我还应付得了，用不着那个。”说着，老人回头看了看地上的机器，“挣钱不容易，花那个钱，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我，不孝子啊。”
看老人又难过起来，周晓打岔道：“绿灯亮了，应该是充好电了，我再试试啊。”说着，她又按了一次机器顶部的按钮。这一次，机器开出来后，没有马上扎回去，而是四周“望了望”，然后在原地转了两圈，接着朝客厅开去。
“果然没坏，还能扫嘛。”周晓大叫起来。
临走时，周晓跟老人说：“妈，那个扫地机是智能的，您不用管它，它自己知道什么时候扫，也知道要扫哪里，扫完它就自己回去充电，垃圾您也不用管，我下次回来再清就行，记住啦？天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啊，有事儿打我电话。”
周晓走后，老人从椅子上起来，走到客厅，盯着正到处乱闯的扫地机器看。
这东西真能自己扫地？它长眼睛啦？老人摇了摇头，“不孝子啊。”
又到了周末，周晓今天来得比平时更早，她也等不及要看看那个黑机器的活干得怎么样。
来到屋子里，眼前的一幕让她着实吃了一惊。
过去每次回来，她都能看到地上的桌椅板凳，箱子盒子，瓶瓶罐罐到处都是，可是今天，这些东西都整整齐齐地码放好了。
“妈，妈？二姐回来过？她请假啦？”
“没回来，假是随便请的？”
“那这些东西谁给收拾的？”
“我呗，还能有谁！”
“自从哥和嫂子搬走后，您不是不喜欢收拾这些了吗？”
老人叹了口气，“还不都是你哥买的那个扫地的东西搞的。它到处跑，哪里都要去，有东西挡着，它就一直绕圈圈，没办法，只能把这些东西归置归置，让它好走一点。”
“看你说的，它又不是小孩儿，还怕它撞哭啊？扫地怎么样，干净吗？”
“一个机器扫地，能有人扫得干净？那么大块废纸都看不见，还扫地！”老人用手比划了一个圆。
“那就是不好用呗，我拆了，给它装回去，免得碍事，本来也不抱多大希望，声音还吵。”说着，周晓就准备去拔插头。
老太太忙上前拦住。“别拔！”
“怎了，不能拔？”
“就算扫地不行，总算还能出点声音。你们都没来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屋里，听个声音，心里好受些，就当听你哥在扫地了。这东西可比你哥小时候机灵得多呢。”
周晓收回手，心里隐隐有些酸痛，深吸了一口气才平复一点。
“好，那就不拔了，什么时候坏了，我再给您换一个新的。”
“嗯，好。”
老人又坐回椅子上看着机器。
“其实啊，我看它在桌子腿那转圈儿，那笨模样真和你哥小时候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