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的日子，记得叩我的窗

囫囵一觉醒来，终于发现这个城市有了冬天的气象，朦胧起一片薄雾，高高低低地流淌。

我喜欢动些小心思，到处瞅，胡乱写。这些年写过风中的云，写过檐前的雨，写过飘落的叶，写过盛开的花，今天总算碰上一场雾，它必须要落在我的笔下。

我知道，这个季节的故乡，很多个早晨都是被雾笼罩。我曾离它那么近，随手掬一捧，都氤氲着亲切的味道。因为时时身处其中，它们好像我身上的一处毛发，熟悉得不用牵挂。

而在这里就不同了，虽然到了冬天，也时时被它围绕，却总觉得它离我那么远，对我有一种抗拒的陌生。很多个时候，我不敢张开口，甚至也不敢睁开眼仔细看，就任它随意的走。

这一次，我准备好好瞧一瞧，留下一点文字。冬天已经来了，春天不会远了。冬天又会来了，雾还会在这个城市弥漫。而我，在这个冬天的尽头，也将背起行囊，回归故里。

以后的雾，不知能否飘进我的梦里。倘若没有文字，我更将一无所知，不仅仅是对未来，也是对过去。

不管怎么说，不管是风呀雨呀，坎坷呀苦难呀，包括现在的雾啊，曾经也陪伴我真真实实地生活过。在将要告别的时候，我希望留下的只是感恩，而不是怨恨和指责。

哪怕再平庸，再卑贱，我也希望它们能够成为我记忆的风景，在我的笔下鲜活。

无论在哪个地方，我的人生都不能白过。无论是有生命的，还是没有生命的，都璀璨过我人生的烟火，都应该在我能够拿起笔的时候，搁在我心头。

这一刻，我卸下太多的负累，抬起头来，将这雾点点滴滴捕捉进我的眼眸。就像彼此释了怀的朋友，升起一股雀跃的自由。

薄雾在树的枝枝杈杈间柔若无骨地荡着，显得神秘而羞涩。有的俯下身子，撩拨着草尖。有的干脆与落叶滚在一起，沁成湿湿的深色。

一些雾趁着我不注意，撞在眉间，有针尖一般星星点点的凉。有的钻进我的领口，又从纽扣的缝隙逸出，带走一腔温柔。

半边残月，被雾托着，挂在天上，像小船一样晃悠。一丝微微的风，在雾中穿梭，留下歪歪扭扭的行踪。一只鸟使出很大的力气，终于将雾撕破了一角，撞下一声清脆的鸣叫。

太阳从楼顶上咿咿呀呀升起，揉了揉眼睛，挤出几只疲软无力的银针。

行人戴着口罩，慢慢踱着，想要将时光留在夜里。而更多的人，骑着车子，为着生计而身子前倾奔波。

大片大片的雾，刚一跨上马路，就被狂傲的卡车冲得七零八落，吓得赶紧退回，不知所措。

这边的人一直是匆忙的，雾也沾上人的性子，也变得匆忙。以至于，我们的凝望变得不再深情，敷衍着变换一个又一个场景。

我收回了目光，开始了心中的思量。

此时的老家，太阳应该正从山间升起，蹬着树梢往上爬。也许也有半边残月，还在守着某一扇尚未打开的窗。

窗台下一定又传来老人的咳嗽声和沙沙的脚步。有人叮叮当当地劈着木材，生着炉子烧热水。有人荷着锄头，在菜园子转来转去。

没有娃儿牵绊的妇人，漾着一池清水，在塘边浣起衣服。一两声清脆的笑声和几声窃窃的私语，贴着水面滑行，撞到石岸边上，温馨地回旋。

炉子上升起了烟，烟囱里冲出了烟，人们呵出了气，很快便被柔柔软软的雾纠缠着，钻到堂屋里，翻到灶台上，飘进后院，顺着衰败的丝瓜架，在打谷场和耕地间盘旋。

有的还一气冲进山谷，落在娃儿采剩的浆果上。有的漫进河床，追逐着狗子留下的脚步。

有的窜上了公路，被车子拖拽着，吱吱叫着散落到异乡。

怪不得这场雾我一定要留下文字，因为我嗅到了熟悉的味道，自西方。

只是，我的伙伴们，你们不要玩得太忘形，别处的繁华终归是别处的，别人的热闹终归是别人的。记得在冬天结束之前，与我再好好端详。记得有个约定，到那一天，与我一同归乡，将过去留在梦里，将未来放在心上。

在以后的日子，一定要记得叩我的窗。

这一次，我的行囊，会占据很多节车厢。

微信，bieshanjushui。公众号，别山举水。美篇签约作者。散文集《人生处处，总有相思凋碧树》已经上市，签名精装版正在预售，有需要的，微信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