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响死亡的号角（三）
吹响死亡的号角（三）
“沈医生……沈医生……”成情用力地敲击着6号房间的门。
沈儒清打开了门，睡眼惺忪，“怎么了，小家伙？”
成情眼中的泪水开始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了下来，“我奶奶她……”
沈儒清预感到出了状况，返回房间拿起外套，拉着成情朝楼上走去，边走边用手臂搂紧他的肩膀：“没事儿的，没事儿的，都会好起来的。”
成情不断朝走廊外望去，那个被夜色包裹的湖泊卧着那个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老人，两个人的距离如此靠近，却又如此遥远。成情的情绪有些失控，仿佛丧失了语言能力，只能任由眼泪哗哗滚出来表达自己的痛苦。这一切都是假的，假的，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余光瞥到那一轮明月，它漾在空中，自由极了。
其他房间的人由于听到响动走了出来，紧跟二人的脚步上了楼。沈医生的手术室一尘不染，所有的物品摆放整齐，就像从没被用过一样。
成情瘫坐在手术台旁边的椅子上，还在不断地哽咽：“我看到……奶奶漂在外面的湖面上……”
小小的手术室挤满了人，所有的人不知所措。贾义率先开口道：“要不，大家先回去睡觉吧？在这里也帮不到什么，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给他时间……”
“你这人，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人家奶奶死了，我们帮不上什么也可以陪着他安慰熬夜啊。”唐禾打断了贾义，从门口走了进来，见马富祥瞪了自己一眼，闪到了角落里。
沈儒清看了唐禾一眼，微微一笑，接道：“贾义跟唐禾说的都有道理，但我还是觉得大家先回去吧，我跟张诗钦陪陪他就好了。”
月光点亮了夜色中的莫多尔湖，湖面好像一条环形的高速公路，那轮倒在湖中的月亮宛若交通指示灯，伴随微风的流动扭曲着。公路四周倒是有不少亮着车灯的萤火虫横冲直撞，但它们终究太过渺小了，对公路一点威慑都起不到。
每个人都安慰了成情几句，什么“节哀顺变”“至少走得很安详”之类的，出于怜悯或者跟风，随后回了各自的房间。事不关己，何必设身处地，所有的面具不约而同地伪装出悲戚，而支配那些面具的人各自心怀鬼胎、盘算着阴谋诡计。
“我知道，见证亲人的撒手人寰可能比让人直面死亡还要痛苦，但你已经到了要独自面对诸多痛苦的年纪，要懂得平凡人的一生，总是一次次痛苦跟无奈连成的。”张诗钦揉了揉他有些蓬松的头发，挤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朝沈儒清抛了个眼神，“我有些困了，昨天就没睡好，沈哥，好好陪陪这孩子吧。”
张诗钦更想念自己的孩子了，缓缓地叹出了一口气，还是离开了手术室。成情似乎想起了什么，冲出手术室，险些撞倒张诗钦，他来到二楼的玻璃走廊，急切地向湖面望去，但奶奶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了。
成情跪在玻璃走廊前痛哭流涕，手扶在玻璃墙上身子还在瑟瑟发抖。沈儒清和张诗钦也从三楼走了下来，明白说再多安慰的话也于事无补，沈儒清指了指扶梯旁的一排房间，示意张诗钦先回去，张诗钦知道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点了点头，拍了拍沈儒清的胳膊，回到了房间。
这栋造型好像心脏的别墅前方是那面宛如眼睛的湖，而心脏的正中央，沈儒清正陪成情沉默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被面前的莫多尔湖尽收眼底。
半晌后成情爬了起来，，抽泣了两声，开口问道：“沈医生，我这样哭是不是显得特没出息，‘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未到伤心处’。”沈儒清接道，将成情拽入怀中抱住，“别想这么多，哭出来就觉得好一些了吧，奶奶也不希望你太难过的。”
成情从沈儒清的怀中挣开，抬起手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莫多尔湖：“我太对不起她了，之前还想着要离家出走……”
“为什么？”沈儒清不假思索地问道，觉得有些不太妥当，又补充道，“愿意的话，跟我说说？”
不久前，成情收拾奶奶的房间时发现了十几年前的一张纸条，他才明白，张玉梅并不是自己的亲生奶奶，也许她觉得这个孩子太凄惨了，所以起了这样一个名字，希望他以后的生活中能多一些情感。成情不动声色地将物品放回原位，内心却泛起了波澜，他并不想找寻亲生父母的下落，在他看来，抛弃就是抛弃，无论何种情形下，都是极大的罪恶，可心理不够成熟的他想要离开张玉梅了，他觉得老人家的生活已经够拮据了，自己已经成年，有什么理由再像个累赘一样拖累她呢？之所以还没有付诸行动，正是因为接到通知，《奇墨》杂志的年会将至，对于成情而言，如果在这次活动中脱颖而出，更有了可以离家出走的资本。
“如果你现在还这样想，奶奶知道的话估计会死不瞑目吧。”沈儒清感叹道。
“是啊，她救了我，养了我，这种恩情是我几辈子都还不清的，我离开她，她会比我更痛苦，毕竟我们是相依为命的娘俩。”成情用手指在玻璃墙上胡乱地画着圈，他已经哭不出来了，却也接受了奶奶死亡的事实，只是期盼湖中心的位置能再次出现奶奶的尸体，哪怕再多看几眼。
成情仰起头望向空中，那轮皓月的位置似乎从没有动过，“沈医生，你说，我们真的会一个个死去，再也逃离不了莫多尔吗？”
“怎么会呢，我们是创作者，这个世界需要我们——换个角度，我们的死亡对谁会有什么好处呢？”沈儒清说完，也看向了房子外的月亮。
六只眼睛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彼此，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看不清彼此的打算，更猜不透彼此的目的。
“我之前看过一个电影，2012年上映的，叫《隔绝》，讲的就是几个人被关到了一栋房子里，从紧缺的食物开始，人性的恶不断暴露，最后自相残杀。谁知道那个杀手会不顾就在我们中间，毕竟奶奶的死亡太过离奇了。”
沈儒清将手搭在成情的肩膀，答道：“放心吧，不会的，至少我们的食物肯定够用，而且大家都不像是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早点回去睡觉吧，累了一天了。过好往后的每一天，奶奶泉下有知，也会倍感欣慰，对吗？”
“恩，也许我多虑了，谢谢沈医生，今天太麻烦了你，我回房间了，你也早点睡吧！”
沈儒清看着成情离开的背影笑容渐渐凝固，走到扶梯再次上了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