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爱牙科门诊所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1
中午，我刚吃完饭，就接到了妻子的电话，她用一贯温柔而带有撒娇的口吻说，亲爱的，今天我有点累，下班能否来接我一趟？
我说，行啊，只要今天队里没有任务，下班我一定来接你。
哎呀，傻大个，你什么时候能把可能二字去掉，难道任务比老婆更重要吗，今天病人特别多，我累得快要趴下了……
好，好，傍晚五时，我一定准时到达。在博爱牙科诊所右边，新开了一家新疆烤肉店，咱们在那里用餐怎么样？
听你安排好了，不管到那里吃饭都行……
手机的声音很响，与我搭档的绰号叫猴子的李大波就笑眯眯地凑上来，学着我妻子的腔调怪声怪地说，哎呀，傻大个，难道任务比老婆更重要呗……我说小丽大夫真是嗲，嗲得我骨头都软酥了，你们结婚快二年了吧，还是这么肉麻。
哈哈……
旁边几位同事都笑了。绰号长脚的张明打趣说，傻大个，这可是你老婆叫你的，以后不叫你小铁了，叫你傻大个吧。不知听谁说，每天晚上亲热时，老婆先要你张开嘴巴检查牙齿，有这么一回事？
去你的，我一把攥住他的手掌，用力一握，他痛得翻起白眼，快松开，傻大个，我去告诉小丽，说你偷偷吸烟，让她晚上闻你的气味……
这时队长老吴走了进来，他用金鱼眼扫了大家一下，敲起铜锣嗓音说，打闹什么，快去休息，一时左右在会议室准时集合。
又有新任务了！看来接小丽的计划泡汤了。我有点垂头丧气，长脚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哥们，苦命人啊，向老婆解释一下吧。
有什么好解释，早在谈恋爱时，我就向她郑重声明了，当刑警别看外面风光，其实跟着案子跑，一点照顾不到家。结婚后你就知道了，当刑警老婆有多么不容易，有时遇到紧急情况真的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联系不到。深夜老公𣎴归家，担心他安危也不敢打电话，恐怕影响他的任务，个种滋味只有结婚后方才体会到，可丽丽偏偏喜欢嫁给我……
其实她嫁给我是有缘故的，她原来有个男朋友叫李松柏，大家都喊他李有财，父亲是上市公司的老总，除了大片房产外，名下的集装箱汽车就有数百辆，真是车轮一滚，黄金万两。
一次两人在旅游的途中遇到流氓了，小丽吃完香蕉，往垃圾箱扔香蕉皮时，一脚误踩了对方，她说声对不起，那流氓却要她把踩过的皮鞋用纸揩干净。
李有财护着女朋友，拿出一张五十元钱扔给他。可三个当地的青皮不依不饶，嘻皮笑脸叫小丽舔皮鞋一下。
小丽火了，大骂他们是不讲理的流氓。
流氓怎么了？今天老子就要在你身上耍耍，一个小子淫笑地向她扑来，李有财赶忙拦住，大哥有话好说，我赔你新皮鞋怎么样？
你快给我滚开！
他拔出一把亮晃晃锋利的匕首，吓得李有财脸色苍白，抱头如鼠。
关键时刻，英雄救美，虽说这是一个落入俗套的故事，但并非人人都有我一一傻大个的机会。那天，我休假恰好骑着摩托在海边沙滩兜风，听到有人在喊呼救声，就飞驰赶了过去。但见一个大汉持匕首撵年轻小伙子，另二名大汉将一名年轻女子拖到亭子后面的假山，周围虽有群众，但面对凶器，无人敢上前阻止。
除暴安良，保百姓一方平安，是刑警的天职，我凭着娴熟的格斗技巧，三拳两脚撂倒了他们，将女子解救出来，然后叫女子坐上摩托车，对着手持匕首的家伙一个冲刺，吓得他滚地躲开，李有财乘机跳上了一辆出租车。目睹他狼狈逃命的背影，她嘴角显出轻蔑的微笑。
不要顾他，你带我走！
女子搂住我的后腰说。
你坐好！
我双手驾起摩托，腾空越起，向着浪花飞溅的沙滩飞云掣电。
哎，太刺激啦，你真像佐罗！
还说刺激，小姑娘，刚才你小命快丢了，遇到这场合难道不怕？
怕有何用，我天生胆大！
她的口气倒有几分侠女的风格。
当我停下车后，知道了我的身份，小丽的目光闪出异样的神采，她深情地说，铁山，多有气魄的男子汉的名字，我会一辈子记住你的。
就是这一句话，让我觉得面前这位娇小可爱的姑娘，是我一辈子需要保护的人，是我命中注定的妻子。
……
2
下午一时，一进入会议室，我就感觉气氛不一样，但见同事们的眼睛都有意无意盯着我。
你们看我干什么？
猴子抬起下巴，努了一声，示意叫我看墙上大屏幕的录像。这是摄象头传来的画面，前方是一条车来人往的马路，旁边有一栋白墙玻璃门的房子，广告箱亮着博爱牙科诊所的字眼。
我忐忑不安，心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悬空提了起来。博爱牙科诊所，难道里面出事不成？
队长老吴对着我挥手，叫我安静下来，然后一双金鱼眼闪闪发光，低沉铜锣般的声音响彻会场。
同志们，A市特大杀人抢劫犯刘某和同伙孙某，目前已流窜到我市，据线人密报下午十二时半左右，他们在博爱路快餐厅吃好饭，刘某捂着脸孔进入了博爱牙科诊所。经初步分析和推断，有二种可能情况，第一，刘某牙痛前去就诊，第二种可能混入诊所，当作病员进行休息，因为那个地方隐蔽环境最好，不易被人发现。根据上级指示，武警待我们便衣进入诊所后，迅速封锁道路，疏散群众，在外围布下天罗地网。我队的主要任务，派出精干人员负责抓捕，抓捕不成，把他们驱赶出外面，当场击毙……
我报名参加！＇
未等队长下达命令，我第一个举起手来。
你不能去！老吴毅然决然地说，因为你的爱人就在那里当医生，情绪控制不好，你会冲动的。再说那里的医院和护士都认识你，容易暴露目标。
我老婆去那个诊所才三个月哩，他们都不认识我。再说那里的地形环境我熟，遇到紧急情况，我还好叫我老婆配合一下……
配合一下 ，怎么配合？你老婆又没受过专业训练……
我老婆天生胆大心细，让她在手术台上配合……
这个方案不错，让小铁去吧，我们四个就数他身手最好，四个对两个有把握……
我知道老吴平日很欣赏我短平快的擒敌本能，但他担心不无道理，主要担心我家属的安危，但我再三请战，他有点动摇，沉吟一会，缓缓开口道，好呗，但你无论如何要冷静，冷静，再冷静，哪怕你爱人遇到危险，也不要冲动！听懂没有。在诊所内抓人难度极高，我们面对的是两名穷凶极恶的歹徒，尤其他们身上还有一把手枪。我们首先要保护好群众，不要伤及无辜，万一发现群众被扣当人质，要果断放弃抓捕。
我们知道了！
长脚作为组长表态道。
出发！
老胡挥了挥手。
我们跳上小车，两位战友都不约而同地握了握我的手，他们知道今天的主战场在博爱牙科诊所，担心妻子的安危是很正常的事。
3
博爱牙科诊所是私营医院，只有四个坐诊医生，但门面很大， 有一个长长的走廊，两边坐满等候的病员。看来今天的抓捕，条件不容乐观。但见刘某戴着眼镜和口罩，坐在后排的位置上，他左顾右望，显得一副十分警觉的样子，但他不时地摸着右颊，牙齿抽着冷气，说明他的牙痛是真实存在的，他的伙伴孙某则坐在靠近门口的长椅上，他一手伸进裤袋，大概是手枪吧，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像困兽似的四处打量，仿佛随时都准备突围逃窜。据说这两名歹徒过去当过兵，受过专业训练，反侦察能力很强，已经在内地藏匿近半年了。
我戴着口罩，低头匆匆进诊所，接着猴子和长脚……在大厅里挂号后，便选择在刘某的斜对面的空椅上坐下来。旁边坐着二三个镶牙病人，其中一个男人仿佛对这个诊所情况很熟悉，指指戳戳地说开了，你们知道吧，1号的门诊蔡医生病人最多了，这个女人，原来在市口腔医院当副主任医生，后来硬是被这家民营老板挖了过来。
没想到有人对我妻子的情况如此了解，不得不引起我高度兴趣。
高薪聘请吗？年薪多少？
有人好奇地问道。
少说这个数！
他扬了一下手掌。
十万？
三十万！
啊，旁边的人似乎都竖起耳朵，满是欣羡的目光，要知道在九十年代中期，三十万可是企业老总的年薪。
不是这个数，人家会来吗！你们知道吧，蔡医生技术高，人长得特漂亮，还有她的父亲当卫生局长，没有这个硬档子，这家小门诊所生意会这么火红吗，啧啧，真是不得了！
简直是乱弹琴！我听了忍不住暗暗发笑。什么三十万，年薪只有一半不到，什么卫生局长，她父亲是退休的大学教师……事实上为了妻子跳槽之事，我还与她闹了不小的矛盾哩。她原来在公家医院干得好好的，虽然工资奖金少了点，但年休假呀，岗位津贴，还有一年一次职工疗养，福利待遇决计不会比这里差。最主要是工作轻松，一下班就到超市买菜，我一回家，满桌香喷喷的饭菜，馋得我直流口水，傻大个，快去洗手！妻子总是不忘这样嘱咐我。待我享用完毕，小丽有时会将一条新买的衣裳穿在身上，笑吟吟地问我，老公，怎么样？穿在身上漂亮吗？
漂亮极了！
我的好老公！
这时，她就会像小鸟一样依偎在我身上……
可自从她跳槽到这个小诊所，夫妻俩温馨的时光不多见了，她每天上班比我还早，下班时天擦黑了。一回家就躺在床上，晃着双腿直叫老公揉揉我，累死了！
每想到现在的情况，我恨不得把这个民营老板一口吃了，不知道他施行什么魔力吸引小丽上他的小船，虽说他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是国家支持民营医院，切实解决群众看病难的问题。
……
兄弟，你冷笑什么？那个男人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难道你不相信吧，蔡医生，我最熟悉了，她的丈夫原来在我老丈人手下办事。
她丈夫干什么？
猴子忍不住发问道。
一个小小的保安队长，个子高高的，条件不怎么的，俗话说得好，俊女配丑男，一朵鲜花插在牛屎上……
哈哈！
猴子朝我眨了一眼，摘下口罩咧嘴笑了起来。
哈哈，那位垂头的刘某也忍俊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神经病，越说越离谱了。不是长脚向我眨眼神，可能我会雷霆震怒。不过气氛很好，让刘某放松了警惕，不得不感谢这个制造谎言的男人。
这时，一个老奶奶陪着孙子从1号门诊室走了出来，她满脸笑容，自言自语道，蔡医生，人真好，五年前镶的牙齿，她还记得。
小龙奶奶，你们看好啦！
有位中年妇女向她打招呼道，好了，你看我孙子的龅牙，原来凸出得多厉害，现在被蔡医生矫正过来。过去她在口腔医院，我去一趟要转三辆公交车，现在她来这里，我看门诊方便多了，来回只消十几分钟便可走到了。
是呀，我看门诊也方便多了。中年妇女说，我们全家人都认她一人看门诊，难怪病人那么多。
听着群众的夸张，我听了心里不觉乐滋滋的。也许妻子跳槽，真的不是为了钱，也许这个民营老板初衷也是好的。
就在这时，老奶奶朝我脸孔瞟了一眼，老眼显出惊喜的目光，仿佛一下子认出我是谁了。原来几年前，这个老奶奶陪着已经去世的老大爷曾来过我家。老大爷新镶了一副全口牙，感觉不舒服，让妻子来瞧瞧，当时正是夏天，她还拎来了一筐杨梅，是我送两人下楼的。没想到老奶奶记忆那么好。
你不是蔡医生……
就在这一瞬间，我感觉一股鲜血涌上脑袋，如果互相相识，岂不是暴露了身份！
对面的张某也紧张起来，一双细小的贼眼瞥了过来，左手下意识地拉开身边的腰包。
哎哟，我的妈，困死了！旁边的长脚上前朝我的大腿踢了一下，你把我的香烟放哪里去了？
什么烟仔了，这里不能食烟先的了……
我急中生智说起广东土话来。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老奶奶匆匆拉起小孙子走了。
这次意外的误认，可能引起张某的高度警惕，他凶巴巴地瞪了我一眼，然后拿起门诊号子，朝1号门诊走去，我的心怦怦直跳起来……但他向前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一位护士看了他的号子，说是现在28号患者正在就诊，叫他再等两位。刘某没吭声，又回来坐在我的身边。
师傅，你几号？
他故意问我。
我是三十几号呢。
我又用广东话回答道。
看来打消了他的疑惑，他点点头，一手捂住了脸颊。
4
根据我们拟定的方案，待张某进入门诊室，实施抓捕，这样瓮中捉鳖，使罪犯无处可逃，这样既安全又不影响群众，但务必对当班医生的生命安全带来了威胁。为了让小丽配合我行动，我溜进厕所偷偷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开始她没有接，估计正在给二十八号病人补牙齿。后来她接了，明白了我的意思，态度显得十分镇静，只听她先嗯了一声，然后轻轻回答说，老公，我懂了，我知道怎么做了。她的冷静和镇定出乎我意料，就像受过专业训练的女警察一样。
后来她对人是这么叙述的：听到老公电话，我原想他来接我下班来，没想到他要我配合他的抓捕行动。罪犯就在面前，不怕是骗人的。当这个络腮胡子的黑大汉进来时，我心跳得厉害，简直不敢面对，背转身关上门，吓得拿钳子的手也在发抖。但后来一想，为了老公的工作豁出去了，大不了赌一条命吧。
看我关上门，见我一个女医生在，他倒放心了。这个杀人犯还轻松地同我开起玩笑，说妹子别紧张，他色眯眯地叫我靠近他，说他心理素质过硬，不打麻药拔牙齿也不会喊痛。
我说好啊，你不怕疼，我可以放开手治了。
我叫他老实躺着，张开嘴巴，不得不佩服这个畜生的忍受力，一个蛀牙已经化了脓，一个大牙摇动得厉害，可他还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时，外面敲门了，他警觉起来，我说别动，是护士拿消毒盘子来了。
进来了吧，随着我的声音，我老公穿着白大褂进来了，他的一条麻绳打了活结，像套狗似的套在他的脖子上，开始他还拼命挣扎，被我老公死死地摁在牙椅上，我举起盘子，开始一下一下地用力砸他的脑袋，直至他不会动弹为止。给他戴上手铐后，他又苏醒过来，老公说，给他治治吧，咱们实行革命人道主义。
给他治好牙，他问我，你是女警察扮的吗？
我摇摇头说，我不是，我是配合我老公的行动！
他看了看我老公的面孔，垂头丧气地说，真想不到，栽在你们夫妻两人手里。
这时，外面的孙某还蒙在鼓里，以为同伴正在门诊室治疗，长脚和猴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制服他，当两名罪犯被押出诊所，军人和群众都鼓起掌来。
5
圆满破获大案，把流窜半年的歹徒抓获归案，市局刑警队荣获集体二等功，我个人也单独立功受嘉奖表彰，妻子更有名气，成为了全市见义勇为的先进人物，荣立一等功，市领导亲自向她颁发了光荣证书，还对她说，蔡医生，你这次立了大功，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吧！
她说，我没有什么要求，作为警察的家属配合丈夫工作义不容辞。如果有什么要求的话，请求名人或书法家为我们医院写一块招牌，让我们博爱牙科门诊所牌子引人注目，博爱两字闪闪发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