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了20多年的女儿，我也是第一次当妈

01

九十年代的北方农村，幼儿园还比较少，离我家又远。爸爸说，那都是哄小孩子的，瞎花钱，我们闺女长大了，以后直接上小学就好。

于是，我以8岁的高龄，背着妈妈手工做的花书包，蹦蹦跳跳进入了学堂，开始我的求学生涯。

追溯起8岁之前的记忆，除了和村里的小小伙伴一起捡落叶，玩沙子，我什么都不记得。然而，对于8岁之后，每天早上的情景，我却历历在目。

妈妈总是最先起床，然后开始张罗着做全家人的早饭，等饭做的差不多的时候，就叫我起来。小时候的我，并不贪睡，或者已经忘记了。反正，我妈一叫，我就屁颠屁颠地起来了。然后，一边帮妈妈烧火，一边跟着我的启蒙老师—我妈，学认字。

她在泥巴糊的墙上，用白色的粉笔写满了12345和abcd，趁着做饭的间隙，用自家地里产的芝麻杆指着钱上的字对我说，这个念a， b，c，d，让我跟着念。直到我上初中的时候，还能看见当年遗留的字体，很多已经斑驳脱落、模糊不清了。

等做好了饭，我去吃饭，妈妈这时候才开始洗漱。她匆忙地洗脸，匆忙地梳头，匆忙地吃饭，匆忙地洗碗，匆忙地去地里干活。

她总是沉默地，匆忙地，做完一件事，又去做另一件事。事情那么多，她好像永远都做不完啊，所以，她总是停不下来。她就像一支闹钟，动力就是她的儿女和家庭。

02

前不久，整理东西的时候，翻出了妍妍的出生证明，上面写着我的名字和年龄，25岁！我被这个年龄吓到了，25岁的我就已经是孩子她妈了。按照现在的年份算，就是92年的女生都已经当妈了。

真是少不更事，无知者无畏！那个年龄，只是沉浸在新生命的喜悦和对未来的忐忑里，根本就不知道多一个孩子意味着什么。

在她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我还有点闲心和她一起听胎教音乐，给她读书，陪她聊天，尽管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得懂。

在她出生以后，就是日日夜夜地和奶粉奶瓶尿不湿打交道，不能睡一个安稳觉，不能吃一个安生饭，读书听音乐都是极其奢侈的事情。

带着孩子逛公园的时候，和熟识的几个妈妈聊天，我总是会说：其实，早些生孩子也没什么不好，早生恢复的好，而且以后孩子大了，我们还不显老。

人们极力地表达什么，就是想掩饰什么。在内心深处，我一直觉得自己太年轻就生了孩子，才过早地承受了本不该这个年龄承受的负担和束缚。

每当遇到熊孩子不听话，各种家庭琐事的时候，就开始抱怨和自责，我为什么要这么早生孩子啊？以后的无尽岁月里，都要为她担心受怕，再也不能任性地想干嘛就干嘛了？我这是图什么啊？

可是，看着她粉粉的小脸蛋，听看她稚嫩地叫你妈妈，一眼看不到便恐惧大哭的时候，便会想，即使再累再烦都值了。

没有人天生适合当妈。谁不是一边修行，一边当妈的呢？

或许，当妈前两年，每个人都会有数不尽的崩溃和无助。不管是25岁，还是35岁，第一次当妈总是有很多做的不好的地方。我忘了，我的妈妈，她当初也是家人宠爱的公主，她也有过崩溃无助的时候。而爱和责任，是我们困顿之时升腾起的无穷力量。

03

人们对于自己得到的习以为常，对于付出的却念念难忘。

这件事，在母女关系上也非常适用。妈妈对我们的付出，我们嘴上说着感动和回报，却并无太多的实际行动；而对于自己的女儿，我们嘴上说着艰辛和烦躁，却依然倾尽我们所有去付出。

我是妈妈的女儿，也是自己女儿的妈妈，这是一个承前继后的角色，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每次要给妈妈买东西的时候，她总是说，我什么都不要，我不缺，你自己给自己多买两件好衣服吧。小时候没钱给你们买，现在长大了，你自己能挣钱了就自己买吧。你吃好喝好，我就好。

想起一首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唯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的三春晖？”

母女一场，她似乎根本不需要我的回报，从未开口向我索要什么。她更多的时候，是遗憾，遗憾没有在孩童时期，给我更多更柔软的爱，更好更精致的衣服和鞋子。

然而，我并不在乎这些，我拥有无拘无束的童年，我拥有爸妈从小到大的陪伴。和物质的匮乏比起来，我拥有的已经太多太多了。

给女儿买东西的时候，是我最幸福的时候，比给自己买还要开心。自己买东西多少还有些舍不得，可是给女儿买，却是怎么样都舍得，都值得。工作的繁重，生活的烦恼，在买买买的那一刻全都化为乌有。世界上最快乐的时候，莫过于此了。

04

作家刘瑜在给女儿的一封信里写道：

我不指望你15岁那年和爸爸妈妈成立一个读书小组，或者25岁那年去非洲旅行时叫上妈妈。如果有一天你发展出一个与妈妈截然不同的自我，我希望能为你的独立而高兴。

如果——那简直是一定的——我们为“中国往何处去”以及“今晚该吃什么”吵得不可开交，如果——那也是极有可能的——你也像妈妈一样脾气火爆，我也希望你愤然离家出走的时候记得带上手机、钥匙和钱包。

不着一个爱字，却把为人母的温柔和苦心，表现得淋漓尽致，尤其是最后一句话，你愤然离家出走的时候，记得带上手机、钥匙和钱包。即使刚吵完架，即使怒不可遏，妈妈依然时刻关心着女儿的安全和温饱。不禁为之感动。

女儿对于妈妈的依赖，也不过是短短的几年，从她上幼儿园开始，便有了自己的同学，朋友，小小圈子。随着年龄的增长，终有一天，她会离开家，独自过自己的生活。就如龙应台在目送里说的那样，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很多次，我也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尽自己所能，小时候多陪陪她们，等她们长大了，就再也回不去了。而她们长大是必然，离开家也是必然，提前明白这一点，给自己打好预防针，以便有一天，更轻松坦然地面对这个事实。年老之时，打理好自己的生活，不做她们的牵绊，足矣。

感谢我的妈妈，她用行动和坚持，告诉我爱最美的模样；感谢我的女儿，她的出现，让我遇见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促使我成为更好的自己。尽管岁月并不怎么静好，尽管为了生活使出了浑身解数，但是妈妈健康，女儿可爱，能握在手里的“稳稳的幸福”，让人满足而斗志昂扬。

2017年母亲节，以此做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