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方向
街角,紧临着河边,有家宠物医院,不时能听到几声犬吠。
小哈,淘气的家伙,身上的泥水干巴着,夹下着城中河水特有的味道,有些刺鼻。也是怪我一时大意着了它的道,被它给挣脱来绳索,来了个“落水狗”,所以现在有的难受了。
推门进屋,屋内陈设简单,两边是商品柜,放着些宠物的食物和一些宠物玩具。一个半眯着眼,正在打瞌睡的小姑娘,被小哈身上的味道呛到了,猛然惊醒。捂着鼻子,指着屋内,示意我快走。
里屋,隔着道木门,有股酒精的味道,伴随着几声低沉的犬吠。
小哈耳朵动了几下,冲着里面大喊,然后转身早跑,里面的惨叫让它有些不安。
“跑什么,都到了这里了。”我不怀好意的吓唬它,“今天把你炖喽,给王阿姨补补,没看到她都感冒了么。养你这么久,你除了每天对着我吼几嗓子,毛用没有。”
它拼了命似的,往外拽,我就往里拉。好不容易到了屋内,把门关好。它紧紧的躲在我的腿后,一步不敢离开。
我打眼观瞧,里面挺大空间的,十几个人,一个小姑娘在玩手机,见我进来,忙询问我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把小哈,丢给她,让她给洗洗。小姑娘也是敬业,不厌其烦的给我介绍店里的其他套餐。我也是服务行业的,还不能推辞,只好一遍遍的说着不需要。她见我真的没有一点儿购买的意思后,给我倒了杯茶后,牵着已经放松了的小哈去洗白白,擦香香了。这狗也是有眼力劲,知道落到人家手里了,变得极为乖巧。
“哎呀,又缝歪了!”一个声音从房间的一道屏风后传来。
蛮动听的声音,我好奇心大作,寻着声音找去。是一个带着口罩的姐姐,在给一只受了伤的狗狗,缝伤口,只是针线活不大好,歪七扭八的。
“哼,都怪你,每次都调皮捣蛋的。上个月,刚给你拿了板,今天就给我摔伤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技术不好。那丫头又不在的,我只好亲自动手了,你这是找罪受知道嘛。下次不要这样啦好不好,点头就是同意,摇头就是好。”
边说着,边给狗狗缠上纱布。
我打趣道,“它没点头,也没摇头,是什么意思。”
我一开口,姐姐吓了一跳,手中的纱布都掉了。拍着胸脯说,“哎呀,吓死我了,你怎么不说话,就进来了。”
“不好意思,我在边上看了一会了,以为你知道的。”这个姐姐,不仅胆小,心还挺大的,我在她身边站了四五分钟了,也没看到。
她不在纠结这个问题,接着给狗狗缠纱布。收拾好后,便摘了口罩,坐在一旁休息。我也是无聊,看她也闲了,就和她聊了起来。
“你是这里的医生么?狗狗洗澡需要时间长么?”
“嗯,这里的员工。一般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之间吧,看你家狗多脏了。”
然后话题就这样结束了,很显然她不愿意聊天,而小哈的澡,还有几十分钟,气氛有些尴尬。我拿着手机,刷了刷,没意思,就瞟了眼她,看她在干嘛。她在翻看一些照片,各种奇装异服,表情不一,甚至是“死尸”的照片。
“剧照?”我小心翼翼的问道,这里面有几张照片很眼熟,像是某个电影里的场景。
“是呀,跑龙套的剧照。”她笑着说道。
看着这些照片,她的脸很柔和,笑的很真诚,那是欣慰的笑容。
“那为什么,现在不做了呢?”看着照片至少也有几百张了,没有个七八年怕是留不下这么多。
她关上手机,脸上浮现怀念的神情,呵呵一笑,“当年不懂事,初中毕业呀,就和男朋友出来闯社会了。就羡慕电视上的那些光鲜亮丽的明星,男朋友也是宠我,带着我就去了影视基地跑龙套。他是不爱演戏的,就去餐厅服务员,我呢整天去剧组趴活。我们俩租了一个十平方不到的民房,行李一丢就是个家了。白天,他去餐厅,我去剧组。我跑了无数个剧组,演了无数个‘尸体’,路人甲,小兵乙,丫鬟丙,小姐,呵呵,我这模样是吧,顶天算不丑,漂亮不挨边。天一亮就出门,晚上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有的时候脸上带着厚厚的装来不及洗,回家一脸的血浆,吓的我男朋友直叫娘。”她捂着嘴,大笑,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难堪。
“一天挣不了几个钱,但我还是喜欢去跑龙套,就是有个明星梦,公主梦。偶像走不了,可以走实力呀,正剧演不了,演喜剧呀。我男朋友,学历也不高,工资也不多,但我们每天都很充实。晚上回家,他总是鼓励我,说我一定会成功的,我也这么觉得。小小的房间里,贴满了他鼓励我的话语,也真是他的估计才让我能一直走下去。”
“后来呢,你成功了么!”我问道,忽然话说完又觉得不妥。
“当然没有,后来…后来,我放弃了!”她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脸上也没了笑容,“我生病了,很严重,手术费要好几万。男朋友努力的去兼职,一天三四份的兼职,可是呀,他再怎么努力钱还是缺了一点。医生已经下单最后通知了,在不做手术,可能有生命危险。他在我床头,哭的跟个傻子似的。我说不做手术了,他不同意,说我死了,他也不活着。有一天他告诉我,他遇见一老板,给了他一个大活,让他跑外地,押车,一趟能赚个一两万,就是要走个十天半个月的,可能没法照顾我。十天后,他回来了,脸色蜡黄的,瘦了好多。笑着告诉我,钱凑够了,可以治病了。”
泪水在她眼里,打转,她仰头努力控制住即将流出的泪水,“后来我手术很成功,医生说可以算是奇迹了,他们一度以为会失败。他们不知道的是,我不敢失败,我怕他受不了,我怕我死了,他也跟着走了。在进手术室的时候,我抱着他,无意间看到他腰部有道伤疤,还没拆线,我什么也没问。出院后,我问他的是怎么回事,他说是不小心被铁皮划到了,缝了几针。他一直都不知道,我是知道的,他去小作坊卖肾了。当年看到别人用肾给自己女朋友买苹果手机的时候,他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被我蒙着被子打了好几回,才放弃这个念头。我身体好了以后,就不在去跑龙套了,不在做明星梦,做公主梦了,我就是公主,在他眼里一直都是。我从小对宠物感兴趣,就报名学了兽医,只是手术后,手指受了影响,有些不协调,所以常常把伤口缝的乱七八糟的……哎呀,说这些干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老黄历了,现在都过去喽,偶尔累了怀念一下。”
我听完故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是个悲伤的故事么,算是吧,可她也算是幸运的,至少她醒的够早。
“挺好呀,你结婚了么!”我突然问了一句,故事似乎没有结束。
“妈妈,我回来啦。”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是个可爱的小姑娘,背着个书包,一蹦一跳扑进她怀里。后面跟着个男人,宠溺的喊着,“慢点,瞧把你急的。”
小姑娘,冲着男人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爸爸身材有些发福,屋内开了空调,他把外套脱了下来,坐在一旁,衣角撩起的瞬间,我看了一条明显的伤疤。
“你俩怎么这么晚呀,跟爸爸回家去,妈妈一会儿就下班给你做好吃的。”她捏着女儿的脸,笑盈盈的说道。
“路上堵车,路边追尾,我开着绕了路。”爸爸,拽了拽领带,松了松了脖子,手上拿着瓶水,喝了一半。
“好哎,妈妈最棒了,世界上最棒的妈妈。”女儿跳起来,亲了她一下,转身拉着爸爸就走走了出去。
爸爸无奈,把手里的水喝完,赶紧跟着女儿出了门。
“你俩慢点,路上注意安全,回家别再跑了啊。”
说要便又坐下,接着看照片了。
我起身离开了,不在打扰她的思绪了,她在忆苦思甜,我没有甜,甚至连苦都没有。
她故事结局挺好的,虽然不完美,但至少幸福。
小哈被洗的白白净净的,总算有点狗模狗样了,我牵着它,有了出去,夕阳已经下垂了。霞光照在我和它身上,说不出精彩。我整理整理心情,随着小哈,一路向西,那是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