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语‖请给我个机会成全你
我有一个最遭人厌的妈妈。
她对我要求很高,但是她自己又做不到。
记得小学的时候,我妈总喜欢让我把当天学到的生词,回到家再重新默写一遍。
但是她的普通话是混合了多种方言的那种,极其不标准,我是没听明白她说的是啥。
批改的时候见我默写的那一塌糊涂,她也只会生气,然后揍我一顿。
我自然是不敢跟她硬刚,若是刚了,一会儿还得挨揍。
我心里明白得很,如果我给她报默写的声音录下来,然后让她来写,她也绝对写不出来!
她还喜欢在我“写作业”的时候,偷摸进我房间,表面上是给我送点吃的,送点喝的,其实就是看我有没有偷摸看闲书,小说一本本太厚,她也只能先给没收了,可漫画已经撕了了好几本了。
而且她有时候,正好碰到我拿着一个陌生的本本,在写着日记,她都会非常好奇的凑过来,非得要问我是不是暗恋上小姑娘了。
我说没有没有,可她却干脆不走了,可劲给我做思想工作。什么真有喜欢的小姑娘可以跟她商量,不是不让我谈恋爱,就是学生嘛,正事要紧,叭叭叭的。
笑话!我会跟她商量?
那不得挨顿大骂呀。
我跟她说了,我是大孩子了,进我房间敲个门行不行。
她每次都说好好好,但是还总犯,用她说我的的话来说她,那就是屡教不改!
并且。她喜欢没事就看我不说,还不让我看她!
有时候,继父面色阴沉的进了房间,她也怒气满满的跟了上。但每次都三令五申让我别进去,还将主卧的门反锁。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在干嘛,我可是将耳朵在门上贴着,听过好多回了。他们在吵架!吵得严重的时候还会有乒乒乓乓的动静。
她还可会装了!
每次出来都神色如常,一本正经的检查我的作业,再签上她的名字。
但我眼尖,看到了胳膊底下没被长袖遮住的青痕。
可那时候我没有手机,又见不惯,好歹是我妈,怎么可能让一个外人欺负了去。
跑了3公里路,给警察带回了家。
打那之后,继父确实收敛了很多,我也愈发的洋洋得意起来。
我妈总让我不要当个撒谎的孩子,可是她却让我撒谎了。
明明我干的是好事,但她让我保证,在继父那边的人面前,千万不要说,警察是我带回来的。
有时候我也怀疑她是不是我亲妈。
但凡我对我媳妇说话声音大一点,看她的架势都得拿着扁担抽我。
理由很简单,她自己的两段婚姻已经都不幸福了,只能盼着自己带出来的儿子能给媳妇幸福。
我说,那也不全是我的错呀,您得明辨是非。
她说,先收拾你一顿再说是非。
看看,这是亲妈说的话吗?
她这人还很双标。
由于没在同一个城市,最拼搏的头几年,也顶多过个年才回去一次。
我也没给她买啥,就几件衣服,一些吃的,喝的,用的,再塞一些钱。
可是她却不乐意了,数落了我许久,说我本身钱就没挣多少,又不是自己一个人过日子,还总乱花钱。又道自己可真不缺这些东西,若我再敢乱买,就给这些个东西都丢出去。
但她有时候来我这儿,那东西可没少带。
什么自家熏的二三十斤腊肉啊,精选些个头差不多大的上百个土鸡蛋啊,还挑着自己养的最肥老母鸡,大鸭子啊,都褪了毛用冰块裹着,塞进泡沫箱扛过来。
我说以后真的不用拿这么多东西,现在也方便,啥都买得到。
她很倔强,外边买的哪有家里的好。
我说我真的不用,我也啥都不缺。
她却耍上小脾气了,若我不收,她以后都不来了。
我说那咱发个快递吧,省事,也不差这点儿钱。
她不依,妈又不是背不动了,花这冤枉钱干啥?
后来呀,我万万没想到,以前那个顶天立地的女子,真的就这么干不动了。
各种慢性病最终压垮了她,她身子一下子就虚了下去,眼睛看不见了,耳朵也听不见了,就连说话也被嗓子眼里的,口水似的哗啦啦声糊住了,原本就瘦弱的身子骨,彻底的成为皮包骨了。
“已经没治了,最后个两月吃好喝好吧。”
医生的话,宛如一记重锤砸在我的心上。
我会想起以前,那些当时没有回应过她的关爱的那些事,知晓自己应该做点啥的。
我抱着我的大胖儿子,举到她的面前。
她看不见,但她又想知道自己的孙子长啥样,一点一点的摸索着,一边含糊喃喃道:“俊……真俊……”
那本就不标准的发音,此刻更加的听不清了,但我明明白白的知道她的意思。
大胖儿子估计被摸得有一些不太舒服便想溜,我狠狠的瞪了大胖儿子一眼,举起巴掌假装要打下去,大胖儿子只得认了怂。
在我疯狂使眼神下,大胖儿子凑到她的耳边,大声喊着奶奶。
她虽是听不见,但是能感受到耳边的温热。她笑的很开心。
我吃着的好吃的东西,会一点一点的撕碎了喂给她吃,正如我幼年时,她喂我一般,她一边吃,一边不住的点头。
但她吃的东西很少,往往只吃几口就摆摆手,表示不要了。
维系她生命的,更多的是通过注射葡萄糖。
在一天夜里,她最终还是走了,我们一家子送了她最后一程。
抱着手中的骨灰缸,回了家,家里没有户外的寒风刺骨,暖和得很。
可我今晚却没什么胃口,独自闷在房间里很久。
从抽屉里翻出一包私藏了很久的烟,这是以前想学寝室同学抽烟买的,但还没来得及学,便被母亲洗衣服掏兜时逮了个正着。那一顿训是我记忆的最深刻的,我气恼了便离家出走了。跑出门的时候,还顺便从垃圾桶里将这包烟翻了出来。
当时寻思着你不让我抽,我偏得抽。可最终由于身上没带钱,还找不着火,因此还是没抽。
这一藏就藏了20年。
现在啊,总算没人管我了,我可以做点叛逆的事儿了。
也不知道是否过期了的原因,点燃后那一口下去又呛人,又刺鼻,又苦涩。
我咳嗽着,忙掐灭了,又将这包烟扔回了垃圾桶里。
眼泪止不住,应该是熏出来的吧。
我的一生都很圆满,有房,有车,有不错的工作,有开明的上司,有贤淑的媳妇,有聪慧的儿子。
却有个遭人厌的母亲。
开始是我的错,没想着成全她。
可后来是她的错,没给我机会成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