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馆
已入了冬至，天气便开始转凉，在这个北方的小县城里，大雪也已经飘了下来，街边的松树枝上也覆了一层雪白。一阵寒风吹来，卷了树枝上的雪，撒了路过的壮汉一脸。
"他奶奶的，这鬼天气，冻死俺了，还是找个饭馆先暖了身子再走。"说罢用手抹了脸上的雪，抖了抖头发，拢紧了麻布领子大步朝前走去，走前还不忘拍那松树枝一掌，松树枝颤了颤，又落了一地雪。
也不知走了多久，壮汉寻着饭菜香停在了一家饭馆门前，伸出冻红的手掌扣了扣那破旧的木门，然后搓了搓手掌，哈了口热气。许久见无人回应，不耐烦的伸出手又拍了拍木门，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掌柜的！开门！"
"来咯！来咯！拍啥子，这门拍坏了可得赔哦！"
开门的是个粗布麻衣的中年人，颇有些恼怒的抬头，见了来人，原本恼怒的神情立马变了，笑嘻嘻的道:"原来是您啊，稀客稀客，您好久不来了，赶紧进屋里来，莫冻坏了，吃啥俺让厨子赶紧做去。"
壮汉瞅了他两眼，没说话，径自跨过门槛，抖了抖身上的雪，迎着屋里的热气，十分熟稔的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来，拿了桌上的茶杯给自己倒了一壶热茶，也不怕烫，便仰头灌进了胃里。随后看了看屋内稀疏的客人，皱了皱浓眉，似在寻人。
"俺爹最近不在，也不知染了啥子病，在炕上躺了好几天了，您今儿吃啥子？俺差厨子做。"中年人已经关了门，十分热情的拿起茶壶又往壮汉茶杯里灌满茶。
"老样子，来锅招牌柴鸡，温二两酒，切碟儿羊肉，再一碗面。"壮汉说罢便不再看那中年人，仰头喝完了杯子里的茶。
"好嘞！您稍等！"中年人擦了擦桌子，便转身朝身后的厨房走去了。
这饭馆在这小县城颇为有名，掌柜是一个年过七旬的男人，死了老伴儿，剩下两个胖小子由他抚养长大。老人没啥手艺，倒是那死了的老伴儿生前有一手漂亮的厨艺，独创了一道招牌柴鸡，在这小县城的饭馆堆里出了名。这老伴儿死了留下这饭馆儿，也让这男人打理的井井有条，两个儿子也没什么文化，平日里在饭馆里帮帮忙，日子倒也过得滋润，只因那掌柜姓毛，平日里县里人就称呼那老掌柜为"毛掌柜"，大儿子叫毛大，小儿子叫毛二。近日毛掌柜染了病，小儿子毛二在家照顾着，大儿子毛大就在饭馆儿招揽生意。
没多久，那毛大便端了吃食过来，壮汉闻着香味儿，迫不及待的埋头就着羊肉吃了起来，显然是饿着了。毛大见罢也不说其他，只道了声:"慢用。"便转身忙去了。
壮汉吃了一会儿，抹了抹嘴上的油，看了看周围寥寥无几的客人，心里奇怪往日满座的饭馆儿怎的今儿日就没人。又瞅了瞅窗外被寒风吹着打漩儿的雪花，只当天气太冷人们都不愿出来。
壮汉瞅了眼锅里一直没动的柴鸡，夹了一筷子便塞进嘴里，入口皱了皱眉毛，这味儿和以往不一样，难怪人这么少，壮汉放了筷子便唤了毛大过来询问。
"今儿柴鸡怎么和以前不一样？"说罢壮汉抄起筷子在锅里翻了翻。
"哦哦，您说这个？您好久不来了，忘了跟您说，自俺爹生病后，这饭馆儿就交给俺了，俺想啊，现在人都喜欢新花样，有特色，，就给招牌柴鸡改名儿了，叫特色柴鸡，东西自然不一样了，家里老头子守着旧菜谱几十年了，俺都腻了，再说现在蔬菜贵啊，按旧菜谱来成本太贵，俺就赚不了几个钱了。"毛大笑呵呵道。
壮汉听罢撇了撇嘴，没说什么，风卷残云般收拾了剩下的饭菜，打了个饱嗝，结了账便拎起包袱出门了。
毛大关了们，十分殷勤道:"您慢走！"
壮汉吃饱喝足暖了身子便出发了，他这遭外出是为了探亲，再回来也要一两个月了。
两个月后，小县城里的石板路上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雪，已入二月，天气依然寒冷，雪似乎下的更大了，正是酉时，天已经黑了，松树已经覆了厚厚一层雪，不少树枝也被压断了。街上无人，微弱的灯火从黄土屋子里透过来，那颜色，像熟透了的橘子。淡淡的橘色映着门口的木板，上面写着"特色柴鸡"四个字。
白雪地里有一个黑影，蹒跚着走向路边那家饭馆儿，寒风呼啸，脚踩在厚厚的雪地上形成一个深坑，脚下的雪咯吱咯吱的呻吟。
"咚咚咚..."
"来咧！"
门开了，看见门外的人，毛大赶紧招呼着人进屋了，那人熟稔的坐在了靠墙的位置，径自倒了杯茶，大口向喉咙灌去，这人正是探亲回来的壮汉。
壮汉看着毛大，又打量了一下屋子，依旧没有毛掌柜的身影。
"您吃点什么？"毛大笑眯眯的看着壮汉，眉飞色舞，仿佛家里有喜事。
"你爹呢？"壮汉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喝着茶问他。
"唉，您可甭提了，老爷子生病，上个月就去了。"毛大低头掩面，挤了挤眼睛，叹气道。
"可惜了。"壮汉听罢皱了皱眉，捏紧了手里的杯子。
壮汉也不再提这事儿，颇为可惜的摇了摇头，点了那特色柴鸡，要了二两酒，切了盘羊肉。三两下抹进嘴里结账便离开了。
这一走壮汉再也没来过，菜不再是那个味儿了，和普通饭馆的口味相差无几。后来只知道那家饭馆儿的名气大不如前，渐趋平庸，客人也越来越少。
东西变了，真特色变成了假特色，菜哪里能卖的好？只可惜那消失在时间长河里的好菜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