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5E01 乌寨

沧海月明珠

第一章 乌寨

日头毒辣，乌寨里静悄悄，间或乌鸦鸣叫一两声。寨中百姓正沉浸在老土司刚刚殁去的悲痛中，没有人注意到议事厅内的风云突变。此时，白明珠坐在土司的高座旁，一幼儿满脸严肃坐在土司座上。人们屏住呼吸，这个女人到现在一句话未说，老土司死时，她也一滴泪没有流。护法乌德盯着白明珠，这张明月般的脸一如七年前她来到寨中，七年里，她生下了哥哥唯一的儿子，成为了老土司唯一的妻，现在她又要母代子职，管理乌寨; 乌寨只能是姓乌的，这个女人留不得。

于是，当白明珠抱着幼子坐上土司位时，乌德亲信他作首先发难：“乌寨从来是男人当家，女人怎么能进议事厅。还请土司夫人回到自家屋里，绣绣花就好了。”众人皆好笑。

“放肆！本土司之母岂是你可议论的。”六岁的乌海怒喊。

众人一怔，谁也没料到六岁孩童第一次上议事厅，竟能说出如此话来。他作一时讷讷。竟也无人再发一言。

“他作，不得无礼”护法站了起来，“女人入主议事厅是有违先祖规矩的，也是不符神意的”护法环视众人，“昨夜我做得一梦。梦中，七只母牛从河里上来，它们又肥壮又高大，在芦荻中吃草。随后又有七只瘦母牛从河里上来，又丑陋、又干瘦，与那七只母牛一同站在河边。这五只瘦母牛吃下了那七只壮母牛”人们听了护法的话，议论纷纷。
百年前，乌寨闹瘟疫，不知何处一头白色母牛驮来神木，寨民燃烧神木，瘟疫祛除。从此神木被奉为镇寨之宝，母牛也成为乌寨的保护神，尊为白达神。护法之位在乌寨仅次于土司，每年秋季协助土司祭祀神，又是老土司的弟弟，一直守护着整个寨子，现在神给护法这个征兆，难道是不再眷顾乌寨了吗？

白明珠心中冷笑，这乌德真是处心积虑。六年前诞下幼子，令其子乌理继承寨主之位无望，便处处与之为难。大土司在世尚有忌惮，丧事刚料理毕，就等不及蛊惑众人。想到大土司背后那个发黑的伤口，白明珠手中一紧，背脊挺直。

“母亲”听出儿子的担忧，白明珠冲乌海微微点头。
“护法，这梦可有何解？”小土司朝向护法问道。

“是的，我亲爱的侄儿”乌德向土司鞠了一躬，“这是我们的神在向我们示警，我亲爱的哥哥刚刚去世，死于非命，土司夫人应该为他好好守持在家，竟然进来议事厅与一群男人议事。这是大不韪，给全寨百姓做了极坏的榜样。从此，乌寨阴阳失衡，百姓失序，神灵生气了。还是请土司夫人离开议事厅，寨中事务自有土司和我等众人。”大家听了俱点头。女人来管事，百多年乌寨从来没有过。何况乌寨的风俗，兄死，嫂便由弟照顾，也不乏弟娶嫂。土司夫人和土司当由护法看顾。

狼子野心已现首尾，白明珠抚了抚腕上玉镯，冷声：“乌寨并没有女人不能参与议事的规矩。我受大土司之托，身任土司的先导师父，理当进入议事厅……”

“历来土司的先导师父都是护法，你那是，那是媚惑大土司！”他作又跳将起来。乌海怒向他作，白明珠轻按乌海。

“他作管事新词真多，媚惑之罪明珠不敢当。亡夫是明珠的恩人，他走得突然，剩下我们孤儿寡母”喉头一紧，顿了顿，“明珠此生，只有继承先夫遗志，教养乌海成人，守卫乌寨，不枉土司一职，不负大土司生前所托。”明珠言辞殷殷，众人想到大土司在世时的恩慈，不免凄然。

“护法做了此梦，是凶是吉，本夫人愿一往神谷，祭奠白达神，求得神的旨意。”此语一出，厅内哗然。神谷原本叫死亡谷，谷中常年大雾，少见天日，且瘴气弥漫，多蛇虫，地势不明。昔日那头驮来神木的母牛，临命终前，独自走进了死亡谷，有胆大的尾随，见其卧倒在谷中最大的树下，从此再没有起来。自那后，当地人都称死亡谷为神谷，那棵树为神树。遇重大事件都会到树下求取神的旨意，百试百灵。但也因这种种进谷的危险，百年来，常常神的旨意没有求得，倒是先丢了不少性命。

护法闻此，立即说“土司夫人如此虔诚，是寨中百姓的福啊。此去神谷为显虔诚，只能步行，来回十日，我定安排好人手护卫土司夫人，顺利求得神旨。眼看雨季将至，不知土司夫人何时动身？”

“他作虽鲁莽，但幼时曾随大土司进过神谷，愿陪土司夫人进谷。”他作不待白明珠反应，立即请命。

白明珠冷眼看着乌德、他作二人一唱一和， 神谷之行是立要去的，只恨近年大土司年老力衰，寨中事务多托于护法，而且护法在寨中颇有威信，无人反对。此时自己除了大土司生前的几个护卫兵，身边竟无得力人可用。想毕，看了看幼子，白明珠铿然：“传我命令，明日出发神谷。”